那天,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只记得醒来之时,躺在那棵熟悉的枯树下。
昏迷的最后一刻,
下等,黑蛟,低贱...
充斥在耳。
原来,我是黑蛟,
蛟族里,最次等的存在.....
难怪....
难怪我修炼这般艰难...
难怪我化形这般迟缓...
难怪族长要为我寻这么多药草医治...
难怪...我生来便被抛弃...
源头,不过是因为,我是一只黑蛟....
当我本体在众人之前现出,
同族后来再看我时,是没有丝毫顾忌的嘲讽和鄙夷,
在我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去吐纳修炼之时奚落道:
“一只黑蛟,就算是长在月亮上,也修炼不出个什么玩意儿的...”
随即,便是一阵哄笑...
我沉默着路过,直到那片哄笑渐渐远去,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
兴许是族中舆论众多,族长再没有出现过。
我每天也顾不上去向族长为何不曾出现,
只担心着,明日出去之时,
脚下可还有深坑会落,深坑可还有尖利的藤刺,藤刺上可还有足矣疼上月余的毒汁....
又或者,会不会遇到一个心情不好的同族,无意碰到了同族的哪处地方惹得不满,又是一顿不知疲休的毒打...
再或者,修炼之处被下了不知名的结界,月光尽挡,吐纳不了半分不说,甚至动弹不得,要坐上许久许久,待结界消散之后方可脱身....
我有些麻木,
行尸走肉般的度过一天又一天,
我不知道这么坚持的缘由,
只心底好似总有个声音告诉我,
总要活下去的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又看到了族长...
族中出了一个赤金蛟,虽比不上金蛟尊贵,但到底是几百年方才出了这么一个和“金”沾上边的同族了。
赤金蛟化形归来之时,惹得族群为观一颜纷纷倾巢而出,
人群里,我看到了为首的族长。
我离的很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只见他们一番寒暄之后,便被簇拥着离开。
那一眼,我竟觉得,族长好似老了许多....
那样的老,不是容颜渐衰的老,
而是自内而外的,有些力不从心的疲累感...
我能看得出,族群自也能看的出...
后来,无意听到同族闲聊之时方才得知,
族长寻得了可以让滕萦修炼的灵药,
但那灵药需得以身为引,灵力巩之方才有效。
所以,族长那日看起来才那般虚弱,
就算是金蛟,又如何受得了日日为药的消耗呢?
直到后来,族长真的好一段时间不曾露面,加上不知是谁又散播了族长易主,赤金蛟将要接管族群的消息,
一时间,蛟族里皆有些蠢蠢欲动。
族长的宅子附近,每日都是“不经意”路过,又或者是“恰好”有事想要找组长谈些事务的同族...
可每一次,都被族长夫人,不软不硬的给挡了回去。
毕竟那些都是传言,族中也不好妄自得罪了族长夫人...
许是我日日在宅子附近停留,又或者是蹩脚的隐踪术实在漏洞百出,
族长夫人拦住了在附近偷偷探寻的我,面上虽是不虞,但到底将我带了进去。
我看到了,众人口中被议论很久的族长,
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那里,
气息虚弱,身体上是隐隐的带着血色的鳞片,
那是快要支撑不了人形,便露出本体的样子...
可,那血色的鳞片....
直到族长夫人在一旁悠悠的,道出了缘由。
族人说的没错,
族长确实是为了医治滕萦,
可却没有所谓的灵药,
而是生生换皮换骨....
个中痛楚...兴许也只有族长自己知晓,
便是从前那个高傲的美艳妇人,眉眼也染上了不忍和低落...
族长夫人说,
族长凶险难辨,
滕萦如今也昏迷不醒,自己的灵力更不足以支撑父女二人的疗愈,
而且,她还要强撑着,去抵挡门外那些虎视眈眈的同族。
众多门外探究的目光里,唯独我一人,是带着真切的。
她叹了一口气:
“也不枉他庇护了你这么久...”
族长的脸上,几乎没了多少血色,
那个将我从荒芜之处捡回来,悉心照料的族长,
在记忆里,话语不多,却很有耐心,
一遍一遍的告诉我,不要气馁...
在我无数个经脉错乱的日夜里,一次又一次的,
不厌其烦的为我打通经脉....
如今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原本温和的眉宇间,带了些沉沉的死气...
屋子里,是被下了结界的,
族长夫人说,只有这样,族长的通身的血气方才能被遮掩,不让外面的同族有再多的谈资....
沉默许久之后,我问如何才能救下族长?
族长夫人怔愣了片刻,看着床上声息虚弱的男子:
“萦儿的骨血虚弱至极,就算是他也无力回转,如今就算要救,也只能将现在的骨血皮肉换新才行...”
“那...便换我的吧...”
在族长夫人震惊的目光里,
我现出了伤痕累累的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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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醒了,
再现于同族面前之时,只说自己确实是为了医治滕萦费了些心力,不过如今已无大碍,
通身灵力充沛,众同族皆有感应,便是那个蠢蠢欲动的赤金蛟亦不由的缩了缩头。
后来,族群里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我又回到了曾经住着的偏宅里,
兴许是没有枯木作伴,
好多个夜晚,都不曾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