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不错。
哪怕是到了夜晚,也是月明星稀,皎月如昼。
裴度身上的狐裘是他穿来御风的。
说起来,江烬霜似乎还没见过裴度穿过这身狐裘呢。
是墨兰灰色的调子,狐裘上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苍鹰,鹰眼桀骜,飞禽猛兽。
狐裘柔软,披在江烬霜身上时,抵御了周遭的冷风。
闻风沧看向来人,微微眯眼,脸上的笑意冷了几分。
裴度却只是看了闻风沧一眼,便转过头去,侧目帮江烬霜理好身前的系带。
“裴大人也来了,许久不见了。”闻风沧似笑非笑。
裴度垂眸,视线落在了江烬霜狐裘上的那只苍鹰上。
“大皇子殿下可曾见过这狐裘?”
闻风沧笑笑,顺着裴度的视线看了一眼那绣着的栩栩如生的鹰隼。
“似是北槐的手艺。”他答。
裴度微微颔首,语气清冷:“大皇子眼力了得,这张狐裘,是微臣在白玉京时,击退北槐之后,北槐士兵逃脱不及,落在战场上的。”
说到这里,闻风沧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凝固。
裴度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一般,云淡风轻道:“北槐的一些士兵,胆量实在小了些。”
闻风沧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江烬霜闻言,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
冷冷地看了裴度一眼,闻风沧没再说什么,抬步朝着自己的席位走去。
江烬霜看着身上的狐裘,转而笑着看向裴度:“裴大人真厉害啊,随便一句话就往人肺管子上戳。”
裴度不语,垂头看向江烬霜腰间的红尾鸢。
江烬霜伸手,想要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来还给他。
“怎么?”
他稍稍抬眸,看向江烬霜,似乎疑惑她为什么要将狐裘脱下来。
江烬霜懒洋洋道:“既是在战场上捡的,便是公家的东西,本宫可不能让裴大人担了徇私舞弊的罪名。”
说着,江烬霜伸手去解胸前的系带。
可不等她解,裴度抬手,按住了江烬霜的手背。
他看向江烬霜,嗓音沙哑微冽:“不是战场上捡来的。”
温凉的手心触感顺着江烬霜的手背传至四肢,江烬霜抬眸,看向裴度。
只见他动了动喉结。
“江烬霜,是礼物。”
“我从北槐带回来的礼物。”
江烬霜不觉轻笑出声:“原来裴大人从北槐给本宫带个礼物回来,要这般弯弯绕绕呀?”
送个礼还要千回百转的。
裴度抿唇,只是淡声道:“从北槐回来时,你在生我气,我没找到机会送给你。”
江烬霜:“……”
确实有些冷,江烬霜没再说什么,披着狐裘转身离开。
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江烬霜坐回了自己的坐席上,等待开宴。
手旁侍女给倒了酒。
莫名的,江烬霜想起前几日,赵云归提醒她,让她宫宴上少些饮酒。
——应当是怕她喝醉了惹事。
但江烬霜对自己的酒量确实有信心,所以并没过多在意赵云归的话,拿起手边的酒盏,一饮而尽。
今夜宫宴上准备的酒水,也是江烬霜特地找了京城有名的酒家定的。
虽然比不上司家那些千金难求的酒水,但也能品出是好酒来。
江烬霜多饮了几杯。
视线从宴席周遭环视而过,江烬霜看到了更高处的裴度。
——他未饮酒水。
也有侍女上前,恭恭敬敬地给他斟酒,但手边的酒杯,他并未动过。
如果说在击退北槐之前,裴度在宫中的地位是陛下面前的重臣爱卿,那么击退北槐之后,裴度的地位,甚至能与宫中的亲王相提并论了。
只是裴度本人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也不太在意那些大臣若有若无的恭敬与试探,仍跟往常一样,拒掉了臣子的敬酒,或者是以茶代之。
其实裴度如今的地位,挺危险的。
江烬霜心里清楚,裴度应当也清楚。
功高盖主的道理,能站在朝堂上的臣子,没有一个是蠢的。
裴度无意于在朝堂之上拉帮结派,但到了他这个位置,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一群大臣猜测揣度他的用意,或者是以他的名义“集结党羽”。
天家可见不得这些。
这种趋势如今还只是有些苗头,若是之后真的闹大了,可就不是敲打这么简单了。
江华琰给裴度的势力很大。
似乎大有要将他的权势倾斜,将他推到风口浪尖的意思。
江烬霜不太喜欢。
——倒不是因为担心裴度会因此遭累。
只是裴度裴首辅,实在算得上是千古难遇的聪慧忠臣,运筹帷幄,宠辱不惊。
这样的臣子若是不能为万晋效力,反而被江华琰忌惮,最终落得什么悲惨下场,江烬霜便不太高兴了。
——在江烬霜看来,万晋与万晋的百姓,要比龙椅上的那位重要得多。
江烬霜看着远处的裴度,眯了眯眼睛。
她思索着,要不要找个日子给裴度提个醒儿,或者是帮他分摊掉一些惹眼的“权势”。
视线流转,江烬霜的目光落在了身下的位置。
林清晏也到场了。
注意到江烬霜的视线,林清晏微微抬眸,朝着她弯了弯眉眼,唇角也上扬着,朝她颔首示意。
林清晏的官职还没有下来。
今夜过后,林清晏的“驸马”身份,应当比他的官职封赏要更早到他府上。
正想着,一道通传尖细。
“陛下驾到——”
一时间,无数宾客臣子纷纷跪地,对着那身明黄色的龙袍,齐呼万岁。
江华琰到场了。
江别尘跟在他身后,神情内敛恭敬。
天家先是环视四周,端看周围,最后目光才落在了江烬霜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慈祥和蔼的笑意。
“今夜的七夕晚宴,霜儿办得不错。”
“父皇谬赞了。”
江烬霜笑得乖顺,眼神也乖巧得不像话。
父慈女孝。
江华琰缓缓落座,坐在了主位之上。
江别尘搀扶着江华琰,坐在了他手边的位置。
“近日太后都在乾清宫为万晋祈福,不想染了些风寒,今日不便到场赴宴,是以诸位爱卿不必拘谨,随意一些便好。”
江华琰笑笑,目光晃动几下,视线却落在了江别尘身上:“正值七夕,太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太子妃可有心仪之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