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王凡在蛇族梅院就待了已经两月有余,春分刚过,忽而爆出修真界出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天下第一大宗,修真界综合实力最强的宗派玄清宗,被灭门了!
啪!惊堂木一响,街头的书馆中传来说书先生洪亮的嗓音,座下宾客纷纷,讨论声嚷嚷瞬间安静。
“话说!当今天下称得上最强盛的宗派是哪个,那自然是玄清宗!宗主玄清子四处降妖除魔造福百姓,那可谓是修真界一大名门豪杰啊!不过…”
说书先生正言语转折,底下就有客人呼道:“玄清宗不是被灭门了吗!我有个修士朋友说他当时一踏入山门,横尸遍野啊!死的好生凄惨,血都流干了…”
“客官说的对!而今日老身要讲的正是玄清宗灭门惨案的真相!”又是一声惊堂木,说书先生扬眉缓缓开场:
“听闻玄清宗后山有一登神台,内有一鼎,是修界专门用来炼制妖丹修炼邪功的法器。玄清宗掌门玄清子实力强大,都是靠着这鼎法器修炼噬丹邪功而成的。结果被妖族找上了门,几乎杀了个干净!玄清子就死在登神台前,被乱剑刺穿,千刀万剐血肉模糊,怕是爹娘都认不出来啊!”
语气越说越加神气,仿佛都是他亲眼看见的一般。底下那个人又发问:
“那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玄清子!”
这一问,更多人纷纷附和。“是啊,都说爹娘都认不出来了,那怎么知道是玄清子呢,说不定就是哪个长老或者别的人穿的好些,正好在登神台前被寻到了仇。”
“客官有所不知,这玄清宗是没有长老的!门下的弟子也都一律只能穿的蓝白宗袍,管得严着嘞!更加上…”说书先生说到关键之处突然耍起了关子,他目光微微向身后的围帐内一瞥。
那纱帐后有模糊两个人影,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
“说啊!”有人心急开口催促。
目光收回,说书先生又露出一副神气扬扬的面容开口继续说道:“这玄清宗其实还有活口!灭门那日…”
“走吧小香香。”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轻轻牵起身旁孩童的手。
“师尊,不继续听了吗?”孩童挠了挠头,急忙站起身跟着男子走了出去。
这二人,正是出来逛街采买的王凡和秦梅香。身后的说书声还在继续,秦梅香一边牵着王凡的手往前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精着耳朵继续去听。最后又是一声清脆响亮的惊堂木,伴着洪亮的嗓音传来:
“害人,终害己!”
王凡听到这儿,脸上浮出了一抹释怀般的笑意,却正好被秦梅香看入眼里。
“师尊之前受伤就是玄清宗做的吗?”秦梅香抬头呆呆盯着自己的师尊,那是一张毫无特色,似乎任谁看了都会轻易忘记的脸。就连师尊的名字也是,王凡,像一个默默无闻的路人甲,仿佛来到他的世界里就是为了完成什么,然后就又会默默离开,最后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他。
听到秦梅香发问,王凡脸上的笑意更加茂盛,他没有回答,只是低下身将这个小男孩儿一手抱了起来。
忽然脚下腾空落入个宽大温暖的怀抱里,秦梅香一惊,这么大了他还是头一次被男人这么抱着,连父亲小时候都没有这么抱过他。
他在怀里垂眸,心里有些不知道的滋味。对于父亲,他只记得一个梅院外负手而立,长衫飘飘的黑色背影。父亲在外不常回家,只剩他和娘亲在梅院里痴痴等着,总是等着。
秦梅香默默把搂着王凡脖子的手紧了紧。
“小香香,饿了没有?师尊带你去吃好吃的。”王凡伸手拍了拍怀里小孩的背,抱着他大步流星地朝餐馆走去。
“嗯…”秦梅香抿抿嘴,还没适应被人拥抱着的感觉,有些害羞,只轻轻哼出一句小声的应答。
“那一会儿就多吃些,吃饱了回去继续跑圈。”王凡面容带笑,灿烂无比,仿佛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极为开心的事。但这张开怀的脸说的话却让秦梅香仿佛霎时间回到了数九寒冬…
师尊果然是师尊…好不容易带他出来玩一天,吃饱了回去还是要继续练功。秦梅香心中叫苦不迭,这个温暖的怀抱似乎也不那么温暖了…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他不知道如何开脱,只在怀中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师尊…我能不吃饱吗?”
……
王凡听得愣住…
“小香香…你…真的是很可爱啊。”他看着怀里那个睫毛微微颤抖的小男孩,无奈叹了口气。
所以这个小孩儿听他说吃饱了会去跑圈,就觉得不吃饱就不用跑圈了吗。怎么会有人傻得这么可爱,太天真了。
练功嘛,饭是一定要吃饱的,圈也是一定要跑的。
春日暖和了许多,由于玄清宗出了变故,街头巷尾间一时间窜出了各地来调查真相,或是想鸠占鹊巢的修士来来往往,王凡默默将二人的妖气以不知名的术法压制了下去,抱着秦梅香加快了脚步。
走进餐馆,他唏哩呼噜点了许多小孩子爱吃的菜,待吃饱了饭,秦梅香放下碗筷,一脸无辜和委屈地看着王凡,似乎在说:
师尊,求你了,今天能不能不练功。
王凡没理,一伸手又把他抄起来抱在怀里走出了餐馆。本来他今日想带着秦梅香和以前一样用轻功回梅院的,但是看着这个眼睛圆鼓鼓,像只小兽般湿漉漉看着他的小脸,他改了主意。
王凡抱着秦梅香行至一处没人的偏僻拐角处停了下来。
秦梅香还没搞清楚意图,就只听到:
“剑来。”
一声呼呵,他身后有一把长剑闪着凛凛寒光从白色的灵力中凝结而出,像只听话的宠物乖乖地飘到二人身前,浮于地面之上。
“哇!师尊!好厉害!!!”声音乍然响在王凡耳边,差点震得他耳朵都出嗡鸣声了。秦梅香见这光芒四溢神乎其技的场景,在怀里不安分地转来转去,眸光闪烁,眼神死死跟着长剑的移动最终落于漂浮在地面的长剑剑身上。
“师尊我们这是…”
要飞吗?!
秦梅香话还没说完,王凡就搂着他脚尖一点飘然踏上剑身,稳稳当当地悬浮在空中。
一瞬之间,离地百丈。地上的房屋人群都渐渐变小,越来越高,而后是千丈,底下的人已经快看不清了。
风声呼啸于耳侧,吹得小少年神色奕奕,目光炯炯。
秦梅香已经被惊喜得说不出话了,他紧紧搂着王凡的脖子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他想把所有的景色都全部装进眼睛里。
“师尊…”他把头突然靠在王凡脖颈处,感受着温热的跳动,感受着耳旁的风。
“怎么?”王凡见怀里的小兽情绪由高涨变得有些不对劲,他低下头看着那张小脸。
“你真的是最好,最厉害的师尊。”
秦梅香抬头,热泪盈眶,鼻头通红。不知道是兴奋哭了还是想到了什么。
王凡头一次哄小孩子,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安慰。只能学着以前母亲安慰自己的方式,抬起手抚了抚秦梅香的头发,将这个小脑瓜往自己的胸口按去,搂得更紧。
然后低沉的嗓音轻声开口说:
“所以回去好好跑圈才能飞起来。”
这句话一说完,怀里的人哭的更狠了。
妖族不能随便出现于人前,再加上蛇族喜静,所以梅院是藏匿于山林之中的一处别院,周边设置了迷雾结界,普通人或修士一般都闯不进蛇族的地带。
清溪镇说远也不远,说近走路也要走一个多时辰,以往玄清宗还在的时候镇上修士多,秦梅香年龄又小,便只有跟叶青一起出来过。
王凡带着他御剑就飞的很快,半炷香时间,飞剑就载着二人稳稳落到了梅院内。
秦梅香还埋在王凡怀里眼睛鼻头哭的绯红,王凡胸口的衣料都被泪水浸湿了一大块。待他发觉耳旁凶猛的风声已经停下来之后,王凡已经将他从怀里放到了地上站着了。
“去吧,围着梅院跑三十圈,我在听香阁等你。”
听香阁是梅院的一个客房,现在是王凡的居所。
“是!师尊!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秦梅香猛的用袖子把鼻涕眼泪一把擦去,然后就开始围着梅院跑起来。
亲身体验过御剑的感觉之后,他更感觉王凡这个师尊太厉害了。蛇族最多只能用传送术,想去哪里就直接传送过去,传送的距离还会根据自身修为和灵力有限制。所以自从幼时他看到天上羽族的在飞,他就总跟娘亲缠着说想学飞。
而御剑术是修真界的本领,有内秘,一般的妖族是学不到的。
但是这一点他不知道。
王凡看着小小的人影逐渐跑远,长剑周身的模糊白光也渐渐褪去,露出柄身晶莹,剑身如玉的样子来。他轻轻擦了擦剑,随后翻掌,长剑化做点点星光,融入掌中,消失不见。
最好,最厉害的师尊吗…
王凡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原来他这种人也能听到有人夸他,说他最好,最厉害了。原来他这种人也会再次被人紧紧搂住不松。
他负手而立,静静站在一棵腊梅树下,看着春日里残败的花枝,他觉得这棵树就像他一样。
他伸出手,盯着看着,仿佛这双手还是猩红的,沾满鲜血的样子。仿佛这双手还是小小的,仿佛回到了自己五岁那年,谦堂内血流成河。
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一切,终于结束了。
在万物都复苏之时,却是他的彻底残败之时。他这双手终于不再干净,终于以极其恶劣的方式沾上了仇人的,无辜者的,鲜血。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蓦然闯进了他的视野中,气喘吁吁地对着他笑,像春风一样拂过贫瘠干枯的腊梅枝头,在枯叶下,微不可察之处——
发了芽。
“师尊,我跑完了!”
王凡记不清已经多少年无家可归,记不清为了心底那个恶狠狠的执念伪装了多少年。他如重生了一般,结束了过往的一切。这一刻,梅院仿佛就是他的家一样,家里有人唤他吃饭,有人忧他冷暖,有人喊他…
“师尊?”秦梅香见男人还在呆呆立着看着双手,喊他也没应,就撑着腿大喘着气又喊了一句。王凡这才反应过来,一双眸子迷茫地盯着秦梅香。
深不见底的忧伤。
“师尊,你怎么了…”秦梅香见他这个样子,瞬间直起身有些担忧。“伤还在不舒服吗?”
“无妨。”王凡缓缓清醒才反应过来,今天秦梅香怎么这么快就跑完了三十圈。
“三十圈跑这么快?”
“嘿嘿,一边跑一边练习了师尊教我的轻功。速度果然快了很多!”秦梅香还有些缓不过来,喘着气冲着王凡笑着。
“小香香这么厉害,轻功越来越娴熟了哈。”
看着小孩童被自己夸了之后露出自豪又神气的表情,王凡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一切都过去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他从外袍的布袋中掏出了两颗早就准备好的牛轧糖,伸手递到了秦梅香眼前。
“糖!!!!”
秦梅香接过之后开心地蹦跶起来,虽说不是没吃过糖,但是小孩子受奖励得到的糖果意义是不一样的。被自己敬重的人认可,会让人特别开心。
“谢谢师尊!”
他如同对待什么别人见不得的珍宝一般拿起一颗揣进了里衣的内包里,又把另一颗轻轻剥开糖衣。
王凡以为他会塞进自己嘴里赶紧尝尝甜津津的糖果,会欣喜地感受自己得到的奖励的滋味。
可小少年没有。
秦梅香笑吟吟眯着眼看着手里剥得干干净净的牛轧糖,随后抬起头,踮起脚,伸出手,想递到那个高高的,很厉害的,那个男人的面前。
他说:
“师尊,你吃。”
王凡看着眼前小小的少年,高高举着手,手里拿着那颗方才给他做奖励的糖。他尽力踮着脚,想再尽力举高一点,想举到师尊的嘴边。
王凡接过,放进了嘴里。
这牛轧糖,果然和卖糖小贩说的一样。
特别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