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按下接听键之后,钟怀安跟他说了她是谁之后,并没有立刻说明给他打电话的理由,而是问他刚才到底是跟谁通话。
听到这一问题之后,李赠就不满地皱起了眉:听那语气,似乎是在责怪他刚才因为在与别人通话,而不接她的电话,亦像是在质问他。
他想到之前给言忆的父母打电话,想跟他们夸一下言忆的学习情况和成绩,可他得到的不是说“没空”,就是“别找我,这事不归我管”。
李赠暗暗摇头:他想跟他们沟通的时候,一个都不配合,现在他们有问题要问他了,就主动给他打电话了。
但他没有把自己的不满表示出来,反而给他们找着理由:说不定他们真的是平日里太忙了,或者是真的不管言忆的学习,所以他们才抽不出时间来跟他沟通言忆的学习情况。
这般想着,他在实际的基础上做了些改动,说是有学生问他作业方面的问题。
孟江南是他的学生没错吧?
这是事实没错吧?
可学生会以什么理由给他打电话呢?除了学习方面的问题,就是生活上的理由了。
他觉得言忆的妈妈肯定不怎么管言忆的生活。
从言忆顶着酷暑还穿长袖的行为就能看出来了。
换作正常的父母,看到自家孩子穿着与天气不符的衣服,肯定会让她把长袖换掉的。
那么,他回答说学生给他打电话问作业没毛病吧?
如此合理的解释,难不成言忆的妈妈还要去求证?
哪里想到,听了他的回答之后,得来的却是“英语那么简单的科目还需要问”、“现在的孩子不如以前的孩子”。
李赠简直要气得背过气去:怎么能这么说他的学生?
他的学生根本就没有差的!
他有点想知道,要是言忆的妈妈知道她说的人是年级第一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想想都要替她觉得尴尬了。
跟他扯了一些废话之后,在他的“提醒”下,她终于把自己打电话的目的告诉他了。
他还记着孟江南跟他说的话,也照着孟江南说的那样说了,挂断电话之后,他就想着:这样回答的话,总没错吧。
由于钟怀安打电话时开了免提,孟江南一直都靠在门边,把她和李赠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觉得李赠的回答都是帮着言忆的,那么,言忆肯定能不被挨打了吧。
这个念头刚出来,里面又是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听得他的心揪了起来。
紧接着就是言忆的哭声、“扑通”倒地的声音、一道中年男子说言忆是“赔钱货”的声音、两人吵起来的声音……
孟江南在门外觉得很是压抑,他不知道言忆到底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后面就是酒瓶“咕噜噜”滚远的声音,他耳尖,听到了言忆发出的痛呼声。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扫视了一圈,看到附近有一个堆放杂物的平台。
想都没想,连忙抬脚走到堆放杂物的地方,蹲下身,让杂物完全把他的身子挡住了。
屋内,吵架声一刻没停。
他拨通了报警电话,跟警察说了他所处的位置。
想到之前听到的倒地的声音,他想着应该是言忆摔倒了,就跟电话那头的警察说:“里面的那个女生是我的同学,一会儿我会把她带去医院检查的。”
警察听孟江南这样说了之后,敲开门之后也就没去动言忆。
他们不知道孟江南到底有没有打急救电话,也不清楚言忆到底伤得怎么样,他们不敢贸然动言忆。
万一最后把责任都推到他们的身上了怎么办?
他们只是小警察,工资也不高,哪有能力承担那么多?
于是,他们就当没看见言忆一样,直接朝着钟怀安和言朔去了,毕竟,家暴这种事情,才是头等大事。
将两人带走之后,走在最后的一名警察顺手想带上门,但他突然想到孟江南在电话里说的“一会儿带她去医院”,连忙止住了将门关严实的动作,而是将门虚掩着。
等听不到任何声音之后,孟江南不太放心,又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敢悄悄探出脑袋,确定附近没人后,他先到楼下,把手机还给主人,随后才上楼推开了言忆家的门。
门逐渐打开,门内的景象让他忘不掉了:一个酒瓶滚得很远;言忆的左、右脸上都有清晰的五根指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手还抱着腿;因为发烧,她的身上泛起了潮红。
他从来没有那么一刻感觉到如此心慌过。
来到言忆的身侧,他试着喊了几声言忆的名字,想把她喊醒。
言忆烧得那么明显,要是还在地上躺着的话,那还了得?岂不是会烧得更厉害?
好在他喊了几声之后,言忆眯起了眼,只是眼里蓄满了泪,她的眼神,孟江南说不上来,他觉得言忆的眼里带着些迷茫、后悔、内疚、期许和无畏解脱。
言忆的眼神里的情绪太多,太复杂,孟江南一时看不太懂,他还担心着言忆的病情,哪里能想得到那么多。
现在,他坐在了家里的沙发上,整个人似乎放松了下来,这会儿他的脑子才给他“复盘”完他看到的场景、听到的一切,就如看电影那样。
他想起他刚进门,就看到言忆伸出手,试图想抓住什么,嘴里还念叨着“哥哥”。
那一刻,孟江南本来挺开心的:看来言忆是真的把他当成哥哥了,不然怎么会在脆弱之时叫他“哥”呢?
下一秒,他听到言忆问他说是不是来接她走的。
孟江南觉得言忆就算烧成这样,脑子还是挺聪明的,居然被她猜到了他是来接她走的。
下一秒,他的这个想法被打消了,因为他清楚得听见言忆说想他、说让他不要再离开她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两个每天都见面,至于跟他说出想他、让他不要离开她这种话来吗?
看样子,言忆似乎是看到了她那已经离世的哥哥了。
他还是把之前的话收回吧,人都已经烧得出幻觉了。
他担心言忆不退烧,就找到她家的洗手间,从里面拿了一条粉色的毛巾,用凉水打湿之后,就给言忆敷在了额头上。
敷了一会儿之后,孟江南把言忆额头上的毛巾拿了下来,将毛巾清洗完之后,孟江南又回到了言忆的身边,见言忆眯起了眼,他就凑了过去,问了一句:“现在怎么样?”
言忆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了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在听到言忆口中听到他的名字的那一刻,他是欣慰的:他帮她把体温降下来了,终于没把他认错。
可后来言忆居然认为她是产生了幻觉?
她觉得他不可能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孟江南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
算了,他堂堂一个男子汉,不跟一个烧迷糊了的女生计较。
他把言忆的书包脱掉,将人扶起来,可言忆因为烧得浑身无力,跟一条泥鳅一样“哧溜”一下又滑下去了。
孟江南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发烧烧成这样的,他觉得应该跟言忆道个谢,谢谢她让他开了眼。
他把他在言忆家所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了孟颂言和宋雯。
宋雯和孟颂言两人听了孟江南所说的话之后,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臭小子,快去洗澡吧,早点休息,明天还得要上学呢。”孟颂言拉着宋雯站了起来。
孟江南“腾”得一下站起了身:“阿姨,您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
宋雯安抚地拍了拍孟颂言的胳膊,坐回沙发上:“你先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去呢。”
孟颂言跟着一起坐下了:“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我听到的?你们可不能背着我有什么秘密啊!显得我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
孟江南看了他爸一眼,心里腹诽着:您也算当事人,怎么会是局外人呢?
他还想着该如何开口,好让宋雯和孟颂言接受他已经知道了的事实。
“南南,你要说什么?说完之后就早点洗漱,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宋雯看向孟江南,“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阿姨,我就是想提醒您一下。”孟江南与宋雯对视着,“您不要太劳累,一些重活累活不要再干了,也别抱言忆了,虽然说她不是很重,但她的体重对您来说也是重量,您说对吧?”
宋雯激动地紧紧抓住了孟颂言的胳膊,一时说不出话来,可她的内心在疯狂尖叫:南南这是在关心我!
在孟江南的眼里,宋雯不接话、颤抖起来是因为他发现了她的秘密而紧张,抬起手来抓了抓脑袋,又道:“毕竟您得要为您的身体考虑,对吧?而且,您的年龄也摆在这里了。”
宋雯还没开口呢,孟颂言就先炸毛了:“臭小子!你在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怎么那么没礼貌?跟你阿姨道歉!快!”
孟江南看着孟颂言:“爸,您已经36岁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阿姨比您小一岁,没错吧?”
“对,没错。”孟颂言下意识地回答了孟江南的问题,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这个臭小子!差点就被你带跑了,道歉!”
宋雯扯了一下孟颂言的袖子:“你小声一些,别那么大声。”
接着。她又看向孟江南,她的心里有一个猜测,但她不是很确定:“南南,你就直接说吧,阿姨知道你这么说,肯定有你的道理。”
孟江南不知道他该怎么说这种事情,就抬手扶住了额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把脸扭向另一边,泛红了的耳根出卖了他:“阿姨,您不仅得要为您的身体考虑一下,您还得要为您的孩子考虑一下,不然我的弟弟妹妹该怎么办?您说对吧?”
“孩子?”孟颂言看看孟江南,再看看宋雯,“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
孟江南扭头看向孟颂言,脸上明晃晃写着一句:您难道不打算承认、不打算负责吗?
宋雯也愣了一下,她之前还以为孟江南是在隐晦地暗示她跟孟颂言都不像以前那样年轻了,提醒她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不要给孟颂言添麻烦。
“南南,你在说什么?”宋雯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说到这个?”
孟江南听宋雯的语气,也像是不知情的样子,看着宋雯,皱着眉:“阿姨,您没有孩子吗?”
宋雯摇了摇头:“我跟你爸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孟江南惊呆了:“那您给我爸备注的是‘孩子他爸’,不是因为有孩子了吗?”
听孟江南这么解释了一番之后,宋雯笑得前仰后合,笑了好一阵之后,宋雯才渐渐止住了笑:“不是。”
宋雯抬起手,将手搭在了孟江南的肩上:“在阿姨的眼里,你就是我的孩子,所以,给你爸的备注是‘孩子他爸’,没什么错吧?”
孟江南看着宋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原来是一个误会啊。
“那我没什么事了,我先去洗澡了。”孟江南站起身就要往洗手间里走,他刚迈出一步,转身看向宋雯,“对了,阿姨,我想知道您跟我爸为什么没有要孩子的打算?过两年之后再想要孩子的话挺难的。”
“你这个傻孩子。”宋雯来到孟江南的面前,本想摸一下孟江南的头的,可她够不到,就只是在孟江南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要是阿姨真的有了孩子之后,你爸跟我的重心就放在了你的弟弟妹妹身上了,到时候可能没办法把你的情绪照顾得很好,让你受委屈了怎么办?”
孟江南抿着唇,心里满是感动,可他不是自私的人,他觉得不能因为他的原因而让宋雯付出那么多。
“阿姨,您不用为我付出那么多的。”孟江南很是认真,“以后您后悔了怎么办?”
宋雯抓住孟江南的手臂,用力把孟江南往洗手间的方向推:“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你应该去洗澡、休息了。”
孟江南连连道:“好,我知道了,阿姨,您别推我了,我自己走,您也快去洗热水澡吧,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