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眼珠有多大？易晓林站直了都没它半径长，如一只猫的眼睛般，瞳孔一缩一绽。易晓林之前看到的光并不是它本身发出的，而是它类猫眼结构的瞳孔内收集反射的微弱到极致的光。
易晓林正在好奇地研究着那瞳孔里漂亮的纹路，那只瞳孔却瞬间将焦距对准了他。
从无尽的黑暗里，一个直径将近四米的眼珠子瞪着一个一米八的人类，不知那眼珠后是多么庞大的一副身躯，怎么看都很惊悚。
易晓林还有心情朝它挥挥手打个招呼，那颗眼珠看了他一会，又转移了视线。
他指了指那颗巨大无比的眼珠，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
易晓林不怕它的原因很简单，这深海中常人是无法看到什么东西，但他能啊。
在这颗眼珠后，的确是一个无比庞大，如山般起伏的身躯，整体看上去像一条上百米的巨鲸，但只连着些许皮肉，其余全是骨架，静静伏在海底一处悬崖边上。
眼珠后的头骨覆盖着一层膜，颈骨往下一条条长长的肉芽正在生长，随着海底暗流如海草般飘摇。
黑暗中一只苍白如雪的手伸来，一把抓住了易晓林。早川星奈牵着他，从另一个还没生长出眼球的眼眶里钻了进去。
穿过三层生物隔层，易晓林脚下一重，已经踩到了地面。
但他立刻一副众盟星人嫌弃外星系人的神色。作为生物科技，比起银白圣天这里实在是糙得不能看。
这里是颅内一个巨大的空间，由无数仅容一人行走的骨头支撑，纵横交错十分杂乱，但都可以朝中间行走，易晓林和早川星奈正踩在这样一根骨头上。
颅内正中心处，一个五六层楼那么高的水滴形大脑由无数蛛网般或粗或细的血管筋络连接着吊在空中，还在朝下滴滴答答流着粘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鱼腥味。
这就像邀请同学到自己家里，但家里却有一个月没洗的碗筷，撸到结块的卫生纸，能看吗？
“你就不能好好整理一下……”易晓林嫌弃道。
“没有时间。”早川星奈牵着他的手，一直朝里面走，走到大脑处，她不顾上面滴下的粘巴巴的液体，掀开皮层钻了进去。
易晓林跟着钻了进去。里面倒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白色壳质结构内室，不大但家具齐全，一角还有一个浴缸，里面是清澈的淡水，只是那沐浴头是一只蛇一般的头，还在呼吸般起伏，有点惊悚。
“你带我来就是给我看这个？”
“我闲着没事啊，给你看这个半成品。”早川星奈翻了个白眼。
易晓林斜眼盯了她好一会儿，又想了想她平时的奇葩行为，觉得她是干得出这傻逼事儿的。
“我很早就开始筑巢了，只是遇到了一点麻烦。”早川星奈无奈道。
“巢？这个是巢？”易晓林惊奇道。
早川星奈怜悯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地球生活过久，连我们的习性都忘记了？”
“我们？”
“龙族的习性都忘记了吗……”她用对待受伤小动物的语气摸了摸易晓林的头：“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易晓林嫌弃地拍开她的手：“龙族什么习惯？筑一个活的巢穴吗？”
“用地球上的话说，龙族的巢穴就是尼伯龙跟。”早川星奈耐心地解释道：“但若龙族不够强大，连龙语都无法构造，更不用说开启了。”
“但龙族弱小的时候，反而是最需要尼伯龙跟的时候，因此，我们借助了外物，先筑造一个身外身，将自己与其融合，才有足够的能量创造尼伯龙跟……”
“尼伯龙跟？不就是虚空世界吗？龙族能够创造虚空世界？”易晓林惊奇道。
“像我们这么弱小的只能开辟一个扭曲的空间。虚空世界只有足够强大的龙族才能创造，比如我的父亲，业……”早川星奈忽然打了个冷战，露出嘲讽的笑：“真是可怕，我只是提到他的名字，哪怕隔着两个世界，他也感应到了。”
“你父亲这么容易就能感应到你了？怎么不带你回去？”
“你以为像人类一般，会为后代付出什么？”早川星奈对人类似乎很有成见：“越强大越冷血。情感对父亲来说，都是负面的东西。我快要死的时候求助过他，他也感应到了，可是他没有任何回馈。”
“一个女儿而已，死了便死了。在他无尽的寿命中，他有多少代子嗣？我不过是他这段时间里受宠的那一个，就像你们养的宠物，热情过了，就抛弃掉。”早川星奈结束了这个话题：“继续说我的尼伯龙跟吧。”
“本来外层已经筑好，但是有个大家伙出现了。”早川星奈愤愤道：“它比我的巢更庞大，第一次就把巢吃得精光，连根骨头都没给我留下，第二次才筑到一半，就把头以下全给吃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吃得只剩下一个头。”
“你不知道换个地方？”易晓林抠了抠鼻子。这里虽然净化过了，但空气里还是能闻到些许刺鼻的气味。
“下面有一座活火山，能够提供足够的热能。”
“那只大家伙的巢穴也在这里吗？”
“我之前检查过，这里本应该没有威胁。应该是我扩开了火山口，周围温度升高后吸引过来的。”
“那你知道它现在在哪里吗？”
“我在它身上埋了定位器，当它浮到足够高度，便能感应到。它经常出现的地方离这里只有几十海里。”
“说了这么多，它到底长什么样？”
早川星奈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化为了根银色的触须，钻入易晓林额头中，易晓林手微微抬起，却并没有阻止她。
易晓林身临其境。
通过早川星奈的夜视视角，一只巨型蛇形生物从头顶的海里游过，嘴巴叼着一具巨大的鲸鱼尸体。那个鲸鱼尸体已经足够庞大，但在那条巨蛇面前还是不够看。那蛇扭动着身躯，无声无息，但卷起的暗流翻涌，相隔数里的早川星奈都被推得向后飘去。
早川星奈也是相当莽，如一枚箭鱼般轰到这巨蛇的一块两米见方的鳞片上，锋利的指甲居然刺不进鳞片，只能抠在边缘上，勉强不让自己掉下来。
易晓林甚至能感受到她当时气急败坏的心情。
这条巨蛇直径超过四十米，相当于十层楼的高度。长度更完全无法估算，背脊上是一排骨刺，在肋两侧同样有两排较长的骨刺，在这些骨刺的整流下，就算它是通过扭动行进，也能平衡控制好高度。
她的指尖裂开，变成章鱼吸盘的模样，紧紧吸在鳞片上，终于可以行动了。
这条巨蛇游了不知多久，但根据感觉来看，它是斜向下游的，感觉起码向下游了数公里，水每往下十米压力增加一公斤每平方厘米，早川星奈居然承受住了如此大的压强。
四周一片黑暗。这里是真正的黑暗，可那蛇还在下潜。
早川星奈终于坚持不住，只得松开了它上浮。
易晓林看完，直接谈起了条件：“怎么，你一个人搞不定他，要我帮忙？那可说好，干掉它我要分一半。”
早川星奈都快气炸了，忍不住一脚踢在易晓林身上：“我需要它成为我的身外身！不是要吃掉它！”
“巨蛇羮啊，可惜了。”易晓林咕哝道。这样一条巨蛇，光蛇羮就够太空港卖几年的了。
“我要收服它。”早川星奈露出露出向往的神色：“我太想得到它，日思夜想，搞得我现在根本没有筑造新的身外身的动力。”
“那就去收服它呗。”易晓林无所谓道：“这么庞大的身体，只要钻入了它的身体中，控制住它的大脑就行了。”
早川星奈露出尴尬的神色：“关键是，我不知道它的大脑在哪。”
一个手臂长的模型被她从床下拿了出来。
“后面又找了它几回，复原出了它的全貌。你看。”
这哪是什么全貌，感觉就是一根长着三排骨刺的管子，一端缓缓变尖，像是尾端，另一端徒然出现一个横截面，像给人切掉了一样。
“这边怎么不弄好？”易晓林指着那个横截面。
早川星奈露出奇怪的神色：“这就是我迷惑的地方。它这里，就是这样的。”
易晓林仔细地看着那个横截面。早川星奈复原得十分精细，连上面一圈圈的肉芽都历历在目。横截面的边缘是突起的一圈肉瘤，上面长着一圈参差不齐外翻的牙齿，中间部分是一个空洞的巨口，巨口上是一根极粗的圆溜溜的骨节，也和横截面一样，但像是从身体上扯下来的，骨节处非常完整。
易晓林甩着这个肉质模型，它像个狗尾巴似的甩来甩去，突然他灵光一闪，将这个东西往早川星奈臀部一接。
如果忽略掉接口处有点不搭，还真像一根尾巴。
早川星奈也愣住了，脸颊突地一红，眼睛里异彩连连，不知想到了什么。
易晓林也深入思索了好久，才道：“你说它一直往海底下潜，潜到连你也去不了的地方，那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两人交头结耳地讨论良久，最后觉得肯定有个大家伙。
早川星奈的深潜极限为四千多米，连人类已知的一万米都远远达不到，更别提还有更深的地方。
这条巨蛇，还真有可能是截尾巴。
不过早川星奈还是念念不忘。易晓林只得在这间房间里等待着。
在房间的墙壁上，有一台显示器，只要那条巨蛇出现在方圆一百海里内，便会发出警报并标注。按早川星奈总结出的规律，今天它绝对会从海底上来觅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