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是李辉英俊的脸,他坐在餐厅的角落,将菜单交给服务生,顺便付了二十里拉的小费。
作为一家高档餐厅,晚上的客人并不多,李辉是自掏腰包来这里吃饭的,对于一向“吝啬”的他而言,这样的一顿晚餐,着实有些奢侈。
但看看手腕上的名表,李辉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安娜送给自己的这个礼物,价值起码超过十万里拉,李辉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把这款手表放进瑞士银行的保险柜里,这样晚上才能安然入睡。
不过安娜似乎并不介意,她挂着笑容,说着彼此过去发生的旧事,精准把握着气氛和尺度。
毫无疑问,在这方面,年轻的安娜已经堪称“大师”,耳熟目染之下,她已经能在各种场合应对自如。
某种意义上说,她和佩卡拉是一类人,她们都乐于接受挑战,同时对于人性和交往,拥有远超年龄的成熟认知。
“喔哦,那个时候我太小了,真的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当安娜讲起对面的男士,在小时候躲在自己背后哭鼻子的事情时,李辉连忙笑着解释,他并没有感到尴尬,一来那时候还小,二来这是身体原主人的糗事,和他这个穿越者没有关系。
犯不着为了别人的过去,而让自己出丑。
好吧,这个时候李辉很容易把自己的精神与身体分开,身体犯下的过错,精神上则撇清界限。
就好像他已经和许多女人滚了床单,但依然认为自己是一位正直且真诚的男人。
肉体上的放纵只是屈从于本能,在精神上,自己依然是纯洁的。
“好吧,那个时候你的确很小,我是指……个子很小。”
安娜似乎找到李辉一个好玩的点,于是在说“小”的时候,特意伸出食指和拇指,做了一个闭合的小动作。
李辉:……
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了解面前的女人,不知道她是如何与其他男人打交道的。
或许她只是无心的比喻,但是从李辉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挑衅,对男人尊严的挑衅。
就在李辉感到心灵受到一点点伤害的时候,前菜已经端上来了,是一道意大利非常着名的冷菜,好像是某种蔬菜,不过经过烹饪以后,李辉也认不出这东西原来长什么样子。
不过味道很好,意大利人对烹饪有一种特别的热情,强调,是烹饪,他们只是喜欢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但不保证味道一定会满足你的胃口。
有时候就像开盲盒一样。
“致敬让我们相识的命运。”
安娜放下刀叉,举起酒杯,红葡萄酒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妖娆,她的动作非常优雅,显然是经过练习后的结果,这让李辉不由得翘起嘴,同样举起酒杯附和。
“致敬让我们相识的命运。”
两个人都浅浅喝了一小口,然后放下酒杯,相视一笑。
然而别扭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毕竟对于从小就相识的两人而言,这种很官方的礼节性拉扯,反而让他们觉得过于虚伪。
就好像明明都知道对方的长相,却非要戴上面具自欺欺人一样。
“好吧,我觉得我们下一次可以找个……随意点儿的地方。”
安娜率先摊了牌,倒不是她“装不下去”了,而是因为她要占据主动,就算要切换说话模式,也得她先来。
“抱歉,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这个氛围,实在是……不由自主。”
李辉摊开手,表示自己仅仅想回报一下对方的好意,但是选的地方,的确不适合他们两个。
毕竟他们是“发小”,明明关系可以更近一点儿,说话大声也无所谓,但在这种环境下,他们很难做到这一点。
“看在你也不傻嘛,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安娜伸出手,在李辉的鼻子上弹了一下,这个亲昵的小动作,让李辉微微发愣,随后摇头苦笑起来。
这个小妮子还是这样,喜欢动手动脚的,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们都避免了尴尬。
随着主菜被端上来,李辉对着乐师招了招手,他拿出五十里拉放在桌子上,表示让他随便来上几段。
烘托气氛。
乐师笑着点点头,将钱放进口袋,随后拉响了小提琴。
这是一首舒缓的协奏曲,乐师有意地放慢了速度并降了调,非常适合餐厅里的浪漫气氛。
就在两人微笑着享受美食时,突然乐师的音乐戛然而止。
两个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位漂亮的女士,站在他们面前。
“非常抱歉,如果不介意,我希望也一起来共进晚餐。”
佩卡拉挂着笑容,不请自来地坐下,随后抬眼看了一眼乐师,柔和中却带着若有若无的威胁。
枪手不动声色地站到乐师身后,这个可怜的家伙强装镇定,继续拉起小提琴,不过很明显,乐声中带着一丝慌乱。
“哇喔,我们正提起你呢,美丽的佩卡拉女士。”
安娜的脸上也挂着笑,面对佩卡拉和她的枪手,淡然自若。
虽然不是军人,但她也在炮火中穿行过,甚至拉过尸体。
堆满车厢,层层叠叠的尸体。
“如果这样,那太好了。
不过您竟然一眼就能认出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安娜女士。”
两个人对彼此的称呼都很亲昵,竟然直接称呼名字,宛如好似许久的闺蜜,但实际上这才是她们第一次交谈。
“咳咳,既然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吧,这家餐厅的小牛排很不错,非常推荐。”
李辉尴尬地叫来服务生,表示再来一份小牛排,还有几份冷菜和点心。
高档餐厅就是这点很麻烦,每道菜都是按照顺序端上来,“临时拼桌”麻烦得不得了,菜序要重新调整,而且有些东西没有预约根本做不了。
但这对佩卡拉并无妨碍,她压根不是来吃饭的,三个人坐在一起,乐师一边冒着冷汗,一边拉着明显有些变调的曲子,气氛变得极为怪异。
李辉如坐针毡,他看着两个女人宛如闺蜜般聊得火热,却背后直冒冷汗。
然而脸上挂着笑,但眼神却透着一丝敌意,她们都把自己的真实情绪隐藏在笑容背后,用虚伪的一面反复拉扯。
李辉闷头吃着盘子里的东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两个女人把矛头转向自己,老实说,他宁愿顶着加洛林炮兵的狂轰滥炸前进,也不想与两个女人同时纠缠。
“哦,亲爱的格雷,你怎么不说话。
安娜小姐可是讲了你好多童年的旧事,我想你也有很多她的故事可以讲吧。”
佩卡拉没有放过李辉的意思,她转移了对象,毕竟那两个人是发小,讨论童年话题的时候,她明显属于“外人”,这不公平。
“哦,她很可爱,以前就是,现在也一样。”
李辉敷衍地回答着,结果自认为毫无瑕疵的话,却让佩卡拉抓住了漏洞。
“这么说,我没有安娜小姐可爱咯。”
佩卡拉伸出手,微微探身,在扣住李辉一只手的同时,又把颈下的风光展示了个干净。
“不,佩卡拉小姐也很可爱,或者说,您很漂亮,漂亮得让我都感到一丝嫉妒。”
安娜笑着说道,同时也把手伸了过去,扣在佩卡拉的手背上。
李辉:……
三个人的叠在一起,看上去就好像比赛前队友们在互相打气似的,然而李辉能够感受到,两个人的手都在彼此用力,就好像在他手背上掰腕子一样。
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这样挺着,眼神不断闪躲。
好在这个姿势很难受,她们无法坚持太久,佩卡拉先收回了手,而安娜也是同样,两个女人微笑着对视,但仿佛有一道火花,在她们中间不停闪烁。
不过这只是一段小插曲,她们很快恢复到那种唇枪舌剑,“婊里婊气”的状态中。
女人间的战斗就是如此,大家都不把话挑明,但却火药味十足。
“哦,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很遗憾,我们今天愉快的晚餐时间只能到此为止了。”
李辉有些受不了了,他想快点儿结束这场煎熬,于是准备起身离开。
“哦,好的,那我们改天再见,亲爱的佩卡拉小姐。”
安娜站起身,作势就要和李辉一起离开,佩卡拉见了,也微笑着起身,随后一把拉起安娜的手,留下一张名片。
“这是我在罗马的地址,如果有时间,欢迎来找我,可以一起喝杯茶。”
佩卡拉笑着说完话,便迅速转过身,理都没理身旁的李辉,带着枪手们离开。
“真是一只骚狐狸。”
等佩卡拉走出餐厅,安娜厌恶的嘀咕一句,李辉则是白了她一眼,心想论“婊”的程度,你也不曾多让。
不过随即,李辉突然想起某位普鲁士旅行家的谚语,他曾这样形容普鲁士女人和意大利女人的区别——普鲁士硬面包和意大利软面条。
现在看来,其实普鲁士的面包未必那么硬,意大利的面条也不怎么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