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料到多铎会突袭登莱水师,突袭登莱水师就罢了,几乎所有的人没想到,建奴会顺带着来扫荡登州,要知道登莱水师可不在登州在莱州。
他们的如意算盘全部打空,想到这里,甚至不少人都觉得自己该杀。
李俊业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后,忽然发现这里面少了一个人,少了周大吉。
“周千户难道没有和你们关押在一起吗?”李俊业对着人群问道。
张千户一副不服气的表情道:“那小子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走了八辈子的好运,全托那他手下王永坚的福气,那王永坚提前将靖海堡周边人转移到了海上荒岛上,他的汛地,一人未损,虽然当时他也躲在登州不敢回汛地,但朝廷一码归一码,鉴于他汛地没多大损失,只是将他褫夺了官职。”
“平日里,就归这小子,怕死跑的快,没想到这次走了狗屎运。”张千户边说边恨的牙痒痒。
李俊业和这些人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安慰话后,方才离去。
翌日。
天刚蒙蒙一亮,沉重的监牢大门,就被人打开了。
“徐大人,今日将要启行了,按照规矩,徐大人应该提前沐浴,洗净身子,也好干干净净的上路。”
一个牢头带着两个狱卒,提着装满洗浴用品的小桶,进入徐进业的房间,躬下身子,客气的说道。
“哎……”徐进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闭上了眼睛,道:“我守土无方,致使登州无数百姓蒙难,死于建奴屠刀之手,估计登州百姓恨不得生食我肉,这身子已经脏了,洗净又有何用,到时候穿街而行,少不得受尽百姓侮辱,必会污秽满身,这身子不洗也罢。”
“那好,既然如此,小的也不强求,徐大人稍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召唤,李将军已经提前打过招呼。”
“那就有劳三位兄弟了。”徐进业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心意已经心领了。
三个狱卒随即离去,不一会儿,徐进业听到了有人沐浴的水声,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正在洗澡的人,既可笑,又可悲。
就这样徐进业如老僧坐定般,在枯草上坐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他思绪如飞,回忆起人生中的无数个片段,当这些画片如幻灯片一般出现在他脑海的时候,本已死寂的心,突然又萌生出了求生的渴望。
大错已铸,终难回首,徐进业眼中流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他又想到了李俊业,李俊业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年轻的自己,当初自己也和他一样,英勇无畏,从万历帝三大征,从西北杀到高丽,又从高丽杀到西南,每一次他都是冲锋在最前线,每一次都是他砍下的首级最多,凭着累积的军功,自己方才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兵,逆袭为一卫指挥使。
怎么人老了,不仅没有了以前的锐气,反而还越老越糊涂了呢?
徐进业默默地苦笑。
“徐大人,时辰到了……”
正在徐进业思绪如飞的时候,牢头再次进来,徐进业清楚,下一步要做什么,他自觉的站了起来,微微颤颤的样子仿佛两腿像是被灌铅了一样。
两个狱卒旋即上前,给他上了脚镣手铐,徐进业就这样穿着囚衣,拖着脚镣,带着手铐,在牢头的带领下,默默地从囚室中出来了。
徐进业甫一出来,就看见外面满满当当的停满了囚车,每个囚车的站笼上都站着一位昔日同僚,脖子上还插着犯由牌,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大人……”
“大人……”
徐进业刚一出来,站笼上的这些人不断的回头和他亲切的打招呼,徐进业默然无语,只是一一点头,从他们每个人身边慢慢地走过。
他是指挥使,自然是最前一辆的囚车。
徐进业在两个狱卒的搀扶下,微微颤颤地上了囚车,随后狱卒再在他脖子上插上了犯由牌,犯由牌抬头写着一个鲜红的“斩”字。
“出来了,砸死这些狗官!”
随着监狱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人群顿时汹涌了起来,无数的污秽之物全部向他们身上,脸上招呼起来。
这些人都是在建奴蹂躏登州时失去亲人的百姓,他们带着无穷的怒火,天还未亮,就已经等在了监牢门口。
“打……”
“打……”
“打死他们……”
随着他们的出来,人群越来越愤怒,已经不满足于扔几个臭鸡蛋、烂菜叶这些东西了,几个愤怒不已的后生甚至登上了徐进业的囚车,给了他两个耳光,徐进业也不躲闪,只是闭眼不言,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好在登州官方早有防备,一队士卒及时冲出,果断的将人群和囚车分割开来。
徐进业他们就这样,受着他们的百般侮辱和辱骂,来到大街上。
来到大街,这可不得了,这次大街上观看他们游街的人跟上次迎接李俊业他们凯旋的人一样多。
只不过这次没有鲜花和水果,只有臭鸡蛋和烂菜叶招呼他们,甚至有的人愤怒至极还端出了屎尿。
这一路可苦了徐进业他们,徐进业依旧紧闭双眼,任凭各种辱骂和羞辱。
当然登州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登州卫的下级官员和士卒们还是很同情他们的,每当他们的囚车驶过,这些人不忍直视,纷纷低下了头,不少人还偷偷的抹着眼泪。
“徐大人,他们实在是太可惜了,而今朝廷真是刻薄,用得着一次杀这么多人吗?”
“就是,就算当时我们出战,建奴兵锋如此强盛,能改变什么,只不过徒增无谓的伤亡罢了。”
“别说出战,当时守城都够呛,出战只会全军覆没,当时候我们这些人死完了,登州卫连山贼流寇都找不到人来对付了。”
当徐进业的囚车经过的时候,三个基层军官义愤难平,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你们说什么?”
不料这悄悄话,竟然被身后的一个壮汉听到,那壮汉也是不要命的主,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紧紧的拎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竟然将他如拎小鸡一般,提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