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六具尸体,装干粮的袋子全不见了,陈铭他们脸上点缀着鲜血。
这就是陈先回来看到的场景。
再明显不过,流民们是来抢食物的;他们趁着天黑,趁陈先等人熟睡、放松警惕的时候,摸过来抢夺干粮。
他们太贪心了,如果只是要食物,陈先会给;至少,不会有人死亡和受伤。
“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出发。”
太阳出来的时候,陈先到了朔怀城,他们在城里歇了一天,补充足够的干粮;第二天,他们再次启程。
有了这次教训,陈先很少在野外过夜,尽量去城镇里休息。
但事情总有意外,出雷州前,他们在野外度过三个夜晚;三个夜晚留下的回忆并不好,不是流民骚扰就是盗贼打劫。
离开奉安城的第十五天下午,陈先到了立在云州边境的竹敦城。
在竹敦城休息一天是必要的,他们既需要补充干粮、水,又需要打听慕容伟的消息。
慕容伟的消息很好打听,没有云州男儿不知道这个庄稼汉;他统帅起义军不像拓跋珪在雷州那般纵横无敌,他时常打败仗。
但是,最后胜利的总是他。
其中最经典的一个例子,是慕容伟攻打麻阳城时,被麻阳太守按在地上摩擦,打的慕容伟跑进山林保命;与此同时,麻阳太守给皇帝武风上书,陈述起义军起义的原因并给出解决办法。
皇帝很欣赏太守的看法,亲切地派出亲信把太守接到京都,以防这个有见识的太守在地方上闹出幺蛾子。
太守走后第三天,得到消息的慕容伟走出山林,当天攻下麻阳城。
“那他现在在哪?”
打听消息是要付出代价的,但对坐在陈先对面的汉子来说,一顿酒就够了。
“千里之外的寿安城。从这儿一路往东,经过谷阳、梁、高贺、天宝四郡,进入东海郡,寿安城在东海郡东南角,慕容伟就在那儿。”
汉子和碗酒,抹去嘴边酒渍,说道:“不过,我劝你别去;他们不再是淳朴的农民,而是一群强盗,一群贪婪的强盗。”
“你的告诫我会记住的。”
陈先把钱付了,并让店家再上一坛酒给汉子。
消息并不充足,但足够让陈先明白该往哪走,所以他在第二天清晨离开竹敦,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寿安。
不得不说,野外的风景很好,尤其是没有流民、贼寇打扰的路段,更让人心情畅快;可惜,五人打扰的路段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他们都在流民的注视中往东奔袭。
第五天晚上,他们离开高贺郡,由于估算错误,再加上路上没找到借宿的地方,所以他们不得不在野外过夜。
同样的场景再次发生,一个衣衫破烂,脏兮兮的妇人抱着孩子过来乞讨,她求陈先给孩子一口吃的。
拓跋郁没有因为那晚的袭击而犹豫,她拿出干粮,给了娘俩,让她们吃了个饱。
她的举动被周围的流民看的清清楚楚,流民们蠢蠢欲动,慢慢往这边靠近,二十来人围住他们,求他们施舍一口吃的。
拓跋郁依旧去拿剩下的干粮,但这次,陈先决绝地拦住了她。
“让我来。”
陈先拿着干粮袋子,走到跪着的二十人前面,高举袋子,说道:“想要食物,就拿东西来交换;我是个好人,所以,你们只要说些和慕容伟有关的消息,我就给你们一口吃的。”
“但是”,陈先拔出长刀插在地上,说道:“你们如果想抢,就别怪我不客气。”
流民们告诉陈先,要去寿安城,必须经过一座名为蜘蛛山的地方,那里不怎么安全。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趣事。
慕容伟有个名叫慕容雪的妹子,十四岁嫁人,过门一年,丈夫意外身亡。守寡一年后,慕容雪经媒婆撮合后再次嫁人,半年后,她丈夫外出打猎,被一头发疯的鹿撞死。
从这以后,人人都说慕容雪是个不详之人,媒婆嘴皮子都磨破了,都没人敢娶她。
守寡两年后,有个不信邪的地主儿子,把她娶了;仅仅过了三个月,这个年轻人去世了,原因是喝水被呛住,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没了。
再次守寡的慕容雪成了人们眼中的贵人,人们都说,她的三任丈夫福薄,承受不住她带来的气运,只有真正的王侯才能娶她。
说是这么说,当媒婆上门时,可没人敢答应。
尽管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但陈先依旧履行诺言,他拿出所有干粮,分给那些补充故事的人;最后,他把干粮袋倒过来,告诉流民们,他也没吃的了,流民这才散去。
野外的晚上总是危险的,所以守夜的人改成两两一组,陈先和拓跋郁是第三班。
火堆旁,陈先问她:“你不厌恶他们?”
“不厌恶”,拓跋郁说道:“如果把我和他们对换,我想,我也会为了口吃的拼命。”
“是啊,我想我也会。”
陈先说道:“但我不会像你这般心善,我总是把他们往最坏处想;事实证明,我想的没错,可我并不开心,反而更加愧疚了。”
他看着被火光映红脸颊的拓跋郁,彷佛第一次见到她一般;那美丽惊艳了他,让他不自觉沉迷其中。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愧疚,所以我没法安慰你。”
拓跋郁忽然站起身,朝东边张望,“不过,我们得当心了,好像有人来了;来的人似乎不少。”
陈先趴在地上仔细聆听,大地证实了拓跋郁的话,有人来了,东边一拨,西边一拨。
“陈铭,醒醒......”
陈先叫醒所有人,让他们拔出长刀;今晚再没有休息时间了,长刀森冷,哪怕是灼热的火光,也驱逐不了人们对他的恐惧。
剩余的时间,他们都在火堆旁坐着,眼睛紧盯四方;一直到破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没有袭击,也没有人影,彷佛那是陈先和拓跋郁的错觉;没有人会怀疑陈先弄错了,事实上,陈先也没有错。
他们走之前,在东边不远处斜坡下的草地上,发现了一些痕迹,那是流民们准备偷袭的痕迹。
这点,陈先不会看错。
无论如何,他们安全地度过了黑夜,没发生流血时间,这让陈先安心许多;他不介意杀戮,但不希望这种无谓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