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信城外,西凤山下,清军大营军帐连绵数里之地。
多尔衮组建这支征南大军原本是想用来征服沿海四省,将残明势力的后方打烂,破坏长沙朝廷的战争供血能力。
正是因为南征大军被多尔衮寄予了厚望,其各部也均为精兵强将组成。
多尔衮一次性调拨给博洛五千正蓝旗和镶白旗的真满洲八旗兵。这可是满大爷,按照明清历年来战场实力对比,这五千满洲兵完全可以打赢数倍以上的明军;
除此之外,南征大军中还有一万人的蒙古兵,这就是汉军口中的蒙二爷了,战力也甚是不俗;
另外还有浙闽总督张存仁麾下的三万五千余浙江绿营兵,充作一线作战部队。这三万多绿营的统兵大将便是在长江水战中,一怒之下擒获弘光皇帝投降清军的黄得功部将田雄。弥天大功之下,清廷授予其杭州总兵一职。
此次博洛攻伐广信,张存仁领五千绿营兵,坐镇杭州,着手浙江战后治理之事,而田雄则率三万兵随征。
正是因为对帐下各营兵马实力的绝对自信,博洛才会想以此为底气,击破广信的明军主力,攻入江西腹地。
博洛知道先前刘良佐部在广信城下被明军击败之事,他原以为是凤庐绿营自身实力不济才会败北,毕竟汉军原本就是些不济事的烂部队,不然他们满清也不会夺得这大明的花花江山。
但当博洛率军来攻之时,才知道他这次面对的明军和历次作战过的明军很有些不同,作战风格更为顽强,士气更为坚韧,军械甲胄也更为精良。
越是明军的精锐,越是要吃掉,留下来反而后患无穷,反正他现在有的是绿营兵来消耗。
开战伊始,博洛便命杭州总兵田雄,率军猛攻明军的外围军寨,而自己则率满蒙八旗,坐镇中军。
这是清军的一贯打法,先让汉军上去填平沟壑、攻坚克难,消耗敌军士气和实力,待时机成熟后,再令满蒙八旗上阵冲锋,一波打垮敌军军阵后,夺取战果,收割首级。
田雄自然知道博洛的意思,但他非但不反感,反而更加卖命。
在他看来,如今天下大势已经非常明朗,大清朝占领了明朝的大片土地,虽然现在还有个隆武小朝廷在南方兴风作浪,但在田总兵看来,明朝已经是冢中枯骨,今后的天下定然是满人的天下,他此时还不卖力,更待何时?田雄就是要拿鲜血染红自己的顶戴!
野心勃勃的田雄,将浙江绿营以两个营头并为一个方阵五千人,总共划分为六个攻城方阵,轮番攻打明军的军寨,并且将自己的亲卫作为督战队派了上去,进行督战,凡有畏敌不前者,一律阵前斩首。
但是明军的梅花阵,让攻城的浙江绿营叫苦不迭。这种六角阵型,但凡清军攻击其一处军寨,必遭受其相邻的另外两处军寨的反击,清军发起进攻的第一天,就伤亡两千余人,连明军的一个寨子都没有拔掉,可谓损失惨重。
田雄也清楚这种阵型很是难打,但只要拔掉了一处,便可以扩大清军的攻击面,进而破掉整个梅花阵,他只得顶着伤亡,加大作战力度。
然而一连攻打了两天,明军的军寨依然坚挺如故,清军却毫无进展。
无奈之下,田雄只好改变攻击阵型。
第三天,他一次性派出两个方阵,同时攻击明军紧邻的两处军寨,这次战果稍好,让守寨的明军开始出现了较大伤亡。
田雄见之心中大喜,正想加大力度,再投放两个方阵兵力时,他随即便看到明军的其他四处军寨都派出了援兵,甚至其中还有一员白袍将军,手执一杆硕长的步槊,领了五十精悍明军甲士,反向冲击清军攻击方阵。
这白袍将军端得是勇猛异常,一杆长槊舞的虎虎生威,十几个清军绿营兵被他执槊倒追着打,他如同一个锋利的箭矢,竟将一个围攻军寨的清军方阵给钻穿了,其他外围清军不知实情,以为是清军战败,都起哄着向阵后跑去,这个清军方阵也随之溃败。
浙江绿营的表现简直是不堪入目,让田雄气急败坏,遂亲自领着督战队上前斩杀了几十个清军溃兵,才止住颓势,勉强稳住了大军阵脚。但此时士气已泄,他也无可奈何,只好鸣金收兵,来日再战。
是夜,清军帅帐之中,人头攒动,肉香四溢,这里正在举行一场会餐。
博洛坐在炭火边上,亲自烤着一只羊腿,焦黄的羊肉在炭火的炙烤下,发出诱人的嘶嘶声,他用小刀割下一块羊肉后,塞入口中,然后贪婪的吮吸手指上的羊油。
博洛还是喜欢满人这种简单粗暴的草原吃法,汉人那些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珍馐,他颇为蔑视。正如同汉人的军队一样,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挡不住八旗兵的一击。
正蓝旗的梅勒额真季什哈、镶白旗的梅勒额真朱玛喇、蒙古八旗的固山额真巴音纳,均分坐两侧,大快朵颐。
唯独坐在左侧最下首的田雄,食不下咽,坐立难安,眼神时不时的瞟向坐在最上面的博洛。
将手中的一只羊腿全部塞进肚中后,博洛终于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随后他又接过身旁戈什哈递过来的一杯美酒,将其一饮而尽。
“田总兵,说说吧”
听到博洛终于发问,田雄心下一紧,将后脑勺上的金钱鼠尾一甩,上前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认罪。
“贝勒爷,当面之明军战力颇为不凡,其军寨布局又极为刁钻,我部......我部官兵虽然悍不畏死,但仍尚未破局。不过,属下已经调整攻城策略,明日一定为贝勒爷破掉明军的六角梅花阵。”
博洛听完后,却甚为不满,绿营声势浩大的大战三天,却连明军一个军寨都没拿下来,他严重怀疑田雄在磨洋工。
“左右,将今天被明军击溃的两个营官摘去顶戴花翎,拖去斩首。”
这群卑贱尼堪,不给他们一点压力,他们永远打不下广信,自己可没得功夫在这里和他们耗。
四个戈什哈闻言,立即上前,将田雄身后的两个营官猛踹一脚,当即踹倒在地上,然后再用刀鞘一把打掉他们的顶戴花翎,随后像拖死狗一样,将两个吓傻了的罪官拖出了帐外。
直到这时候,这两个作战不力的营官才从喉咙里挤出声来。
“贝勒爷饶命啊,贝勒爷饶命啊”
“田总兵,救救我们啊......”
咔嚓一声,声音戛然而止。
随着戈什哈们拿着人头进来复命后,军帐中鸦雀无声。
明明是六月的天,军帐中还有炭火升温,田雄却感觉如坠冰窟。
“田总兵,本帅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拿下明军一处军寨,破其阵形,可能做到?”
这就是在下军令状了,田雄敢不接吗?
他咬紧牙关,颤抖的答道:“卑职,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