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弘光朝廷内部党争愈演愈烈之际,三人三马正缓步离开南京城中华门。
出得城外,朱聿键、孙稷侠、陈小七回望南京城,天子驻跸之地、金陵王气之地,正缥缈在清晨的雾气之中,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却又虚幻,似乎一个不经意间就将化为乌有。
俗话说“杨柳依依,十里长亭”,古人离别之时,一般都有亲朋故旧远送十里。
但是可怜朱聿键贵为郡王,既无故旧、亦无亲朋,他以郡王之尊出城就藩,偌大个金陵城竟然无人送别。
按照礼制,朝廷应该派有司出来送别,但是朝廷上下都知道今上疏离南阳郡王,加上当今党争,深怕被抓到把柄,于是无一人愿意出城送离。
至于孙稷侠,卞玉京倒是遣人来问过出行时间,想要来送别。但是孙稷侠生性不羁,不想被离别时的依依不舍羁绊,遂干脆写信一份转交卞玉京,上书:“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殊不知,卞玉京读到此信时,被孙稷侠的潇洒不羁和才华深深折服,那股别样的情愫如同长江水一样,奔流而去最终汇聚成了大海。
卞玉京的情愫,孙稷侠这个直男是不可能知道的。
此时他见朱聿键回望金陵,面露忧虑之色,孙稷侠宽慰朱聿键道:“殿下,当今天下,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这个金陵城里的人有他们各自的使命,我们也有我们的使命。殿下不要再忧虑这金陵了,为今之计,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地方,避开这漩涡之地,只有保全了自己,才有机会保全国家”。
陈小七也愤愤不平道:“是啊殿下,孙大哥说得对,既然这朝廷排挤你,我们不如自己单干,我就不信,以殿下之明、孙大哥之才,不能振兴我大明”。
陈小七跟随朱聿键奔走办事这么长时间,大大提高的他的眼界,同时他也看到了这朝廷的腐败不堪和皇帝的荒唐无为。
朱聿键听到二人的宽慰,心神稍稍振作,他转头问孙稷侠道:“北庭,如今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去广西就藩吗?我一旦去了那里,无异于又进了另一个笼子,我只想为我皇明做点事情,就那么难吗?”,
孙稷侠回答道:“殿下当然不能去广西,以我之见,清军和顺军,马上就会要分出胜负了。不出所料的话,清军会横扫北地,李自成的末日不远了。一旦战胜李自成,清军很快就会要南下了,到时候这天下局势又会为之一变,殿下,我们为国尽忠的机会很快就要来了”。孙稷侠这段时间目睹了明廷和皇帝的作为,底层百姓却如同草芥一般,联想到历史上清军对汉人的屠杀,他决心为这个世界做点事情。
朱聿键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又不能真的就藩,但又要等待时机,所以我们就只能以拖待变了,我们就把这段旅程当游山玩水吧,哈哈”。
朱聿键一左一右地紧紧握住孙稷侠和陈小七的手说道:“二位兄弟,我朱长寿的毕生理想就拜托你们了”,
随后他回头望向金陵道:“我还会再回来的”。
朱聿键原本想走浙江、福建这条路南下广东,再从广东转至广西,这条路上盗匪较少,是比较安全的一条路。
但是孙稷侠不同意,他对福建的郑芝龙海盗集团没什么好感,郑氏家族虽然现在窃据福建,但是本质上就是个军阀集团。
他们走这条路去福建,万一时事有变,朱聿键很有可能会被郑氏挟制。朱聿键深觉有理,他对这些拥兵自重的军头深恶痛嫉,国事败坏至此,跟这些唯利是从的军头有很大关系。
孙稷侠建议三人从安徽走江西、湖南至广西,走这条线路是因为江西和湖南是在中部,以目前的明朝版图来看,这是腹心之地,不管哪个方向有变,都能快速跟进。最重要的一点是如今主政湖南的是湖广总督何腾蛟,此人虽无多大军事才能,而且为人清高自傲,但其对明朝忠贞不二。湖南巡抚堵胤锡更是以忠心着称,有此二人主政的湖南省份,是个比较适合朱聿键等人前往的地区。朱聿键思虑再三,最终同意了孙稷侠的提议。
三人就这样穿州过府,既不扰民,也不访官,专挑山川名胜之所游历。
朱聿键虽是王室子孙出身,但马术也不是很精熟,只能保障马儿可以平稳的跑起来而不被甩掉。至于孙稷侠和陈小七就更不用说了,孙稷侠从未上过马,就更别谈马术了。陈小七海边出生,你让他操练河海之船帆,他可以手到擒来,但骑马就有点不堪了。
孙陈二人一开始只敢牵马而行,随着朱聿键简单的教授一些技巧后,也能上马慢行了,于是二人就这样边走边学习马术,旅程倒也不缺乏乐趣。
从盛夏到初秋,三人兜兜转转来到了湖南潭州府地界,这里离湖南省会长沙府已经非常近了。
初秋,余热未消,知了仍在树上吱吱叫个不停。朱孙陈三人站在高大厚实的田旷上满目望去,全是金黄黄的稻穗。
农人辛勤卖力的伺候着稻田,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的流进脚下的泥土里,滋养着被稻谷压得低垂的穗子,只等着秋天那一刻的丰收。
这里是一片肥沃的土地,百姓也是老实而淳朴,如果没有战争和盗匪,这里该是多么宁静祥和的地方呀,三人感慨道。
一路走来,看惯了路有冻死骨的惨状,乍然看到久违的丰收景象,直让众人恍如隔世,同时又由衷的对这幅景象喜不胜收。
这里虽然离长沙府已经很近了,但一时之间也赶不到府城,眼看天色近暗,于是朱聿键遂决定留宿在这里 。
三人找到了一户淳朴的四口之家,孙稷侠跟户主李老汉讲自己三人是远行客,暂时找不到打尖儿的地方,想要老汉容留一晚,并愿意付资。老实巴交的李老汉心底善良,眼见三人风尘仆仆,直言来着是客,岂有收取资财之理,于是热情的收留了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