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地下产业这等腌臜事,陈浮屠也没心情逛街了,索性带着李秀宁在一个茶摊边坐了下来,然后让洛无双和戈妃带人去搜查城中乞丐,问问有没有能识文断字的,把内情都写出来。
至于这条黑产,陈浮屠很好奇什么人在背后主持,竟如此大胆。
“夫君,你别太动怒,将残害百姓的官吏抓到后杀了就是。”
李秀宁不知怎么安慰,其实这些日子陈浮屠和诸位贤臣为了北疆的发展尽心竭力,她都看在眼里,饶是如此也免不了出现蠹虫,确实令人恼火。
“秦兄。”
苏云等人上前来打招呼,陈浮屠强行扯起一个笑容,“你们怎么不留在白玉京?”
“当然是出来看看热闹。”
张凡似乎很高兴,眉飞色舞地又重复了刚才的言论,“我当北疆是什么良善之地,看来跟大乾也没分别。”
“张兄慎言。”
徐光寿提醒了一句,张凡这才想起陈浮屠的身份,讪讪地改口解释了一番,“秦公子,在下失言,只是为那些乞丐鸣不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这样的人说为穷苦百姓抱不平,多少有些可笑了。
几位世家公子暗暗摇头。
“夫君,他们是你的朋友?”李秀宁打量着头戴白纱圆帽的苏云,哪怕面纱阻隔,她也能感觉到这位女子十分漂亮。
只是她的一句夫君,惊得几位才子佳人目瞪口呆。
合着秦少早已成婚了。
陈浮屠耐着性子简单做了介绍,只说夫人姓李。
苏云自来熟地坐到了李秀宁身边,一口一个姐姐,张凡见状无可奈何,不敢再像狗皮膏药一般凑上去。
大概等了几分钟,戈妃匆匆归来,手里拿着一张宣纸,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
“公子,有一个能识文断字的乞丐,写下了他的遭遇。”
陈浮屠拿过纸张,李秀宁等人凑了上来一起看。
内容和拿到悬赏的百姓说的差不多,他们本是大乾人,战火之中民间十室九空,侥幸存活的百姓或辗转京畿,或投靠亲王和反王,还有一些是被匪徒抓了贩卖到北疆,样貌和气力都不出彩的,自被挑剩下了,日子长了,背后的东家嫌弃他们吃白饭,于是割了他们的舌头,断了他们的脚筋,将人丢在街上自生自灭,即便偶遇慷慨之人,乞讨的银钱也会被收走……
看着宣纸上的内容,几个青年才俊又怒又恼。
陈浮屠冷冰冰地问戈妃,“乞丐有很多吗?”
“应该是不少的,因为文会的缘故,龙城卫戍出面将乞丐带走隐藏了起来,目前洛姐还在找,应该很快便能找到。”
“那就再等等吧。”
陈浮屠将纸丢在桌子上,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清楚啥情况。
稽捕问案不是衙门和监察司的事吗?秦少为什么要插手,即便身份尊贵,也不合法度吧。
只是他们不敢问,便跟着一起等待,想看个结果。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洛无双归来,“公子,找到了几间民宿,里面都是乞丐,末将大概估算了一下,约莫两三百人。”
“多少?”
陈浮屠陡然睁开眼眸,眼底寒光闪闪。
几人被他的表情吓得一激灵。
洛无双沉声道:“应是不下于三百人。”
茶馆陷入了沉默,即便十人弃之三四,被发卖到龙城的百姓便达到上千之众,这还只是龙城一地,北疆其他重镇加起来又有多少?
“很好,一个个都不想活了!给我通知李元芳,一个时辰内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喏。”
洛无双得了命令便策马向着监察司。
其实陈浮屠之所以动怒,不是因为这条黑产业的存在,他去过西赵,西赵有奴隶市场,可即便有奴隶市场,发卖的人口也才几十上百,而北疆单单龙城一地就上千人。
当他北疆王瞎了眼不成!
茶馆的气氛很是压抑,几位年轻人噤若寒蝉。
李秀宁温柔地拉着陈浮屠的手,水汪汪的眼底尽是忧虑之色。
她不希望夫君再杀那么多人,不希望夫君再背上屠夫的恶名,最好只诛首恶。
陈浮屠冷不丁看向皱眉思索的徐光寿,问道:“你怎么看?”
徐光寿抱拳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北疆律令禁制人口贩卖,依旧有人铤而走险,若不严惩,恐有心怀侥幸者,因此须动用雷霆手段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说的好。”
陈浮屠对徐光寿高看了一眼,然后问苏云,“你觉得呢?”
苏云沉吟道:“小女子以为既然存在,便有其必要性,收买了奴隶的富户人家,不可被牵累,否则于北疆王名声不利。”
苏云不愧是风华榜上第二的女子,这份眼光还算不错。
自陈浮屠接管北疆,颁布的政令中有几条是针对富户的,比如雇佣家仆和护院,不允许签订卖身契之类的东西,富户想要一个死心塌地的奴仆,从民间雇佣不大可能达到培植心腹的要求,而从黑产业中购买就不一样了,无根浮萍的奴隶只得依附他们,略施予恩惠,对方便会死心塌地,这也是富户选择从黑产业中购入奴隶的原因。
富户有需求不算为恶,只是主持黑产业的人过于可恨,发卖不掉的奴隶大可以驱逐出北疆,他有实力,非但没有把剩下的奴隶送走,反而以残忍的手段将他们做成了一桩进项。
接下来陈浮屠又问了包括张凡在内的几个世家子弟,得到的答案不尽相同。
其中张凡的答复最为惊人,他说是北疆王的政令出了错,如果允许富户和百姓签订卖身契,这桩黑产便不会存在。
戈妃怒道:“你找死不成?敢在背后非议大王!”
张凡仰着脖子分辩:“在下说错了不成?自古以来,哪个富贵人家没有一批死忠,甚至有些是从小培养,长大后便可以为主家分忧,主家不会担心他们背叛,而北疆王一纸政令断绝了他们培植心腹管理产业的诉求,才导致黑产出现!难道不是北疆王的错?”
这番话委实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