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巴黎总带着寒意,街道上的薄雾与路灯的光交织成朦胧的画卷。
亨利·杜普雷,法国内政部的一名中层公务员,坐在一间陈设简单的办公室里。桌上一叠厚厚的文件,正是上司布置的工作——关于在法属圭亚那建立流放地的提案。
亨利盯着文件上的“恶魔岛”三个字,心里百味杂陈。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充满了争议和推搡。提案最初由内政部长提出,理由显而易见:巴黎的监狱人满为患,各地的重刑犯正在成为政府的负担,而社会的呼声愈发强烈——不愿再承担养活这些“社会的污点”的代价。
尽管不少议员对这种流放地的设想表示疑虑,认为其有违“开明的法律精神”,但最终的结果已成定局。恶魔岛,以其与世隔绝的地理位置,成为这项计划的最佳选择。
亨利的职责,是将这个计划从文件变为现实。他深知,这不仅是对犯人的命运做出安排,更是为国家社会工程的一次实验。
然而,他的理性与道德始终在激烈冲突。一部分的他,钦佩这个计划的效率与逻辑——将那些社会无法容忍的个体从文明中剥离,永远地隔绝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仿佛一次彻底的净化;
但另一部分的他,却无法抑制心中的不安,这种净化是否太过冷酷无情?
“你应该为国家的未来感到骄傲。”上司一次会议后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不仅是一次惩罚,更是一次再造。
流放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同时,我们还能在那里展开殖民地的实验。”
亨利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他心里却在想着,那些犯人真的能被称作“罪大恶极”吗?
当然,有杀人犯、抢劫犯,但也有政治犯和一些因极端贫困而偷窃谋生的人。恶魔岛对他们来说,是一场不可抗拒的命运风暴。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亨利忙碌在会议室、档案馆和港口之间。他与工程师协商如何改建岛上的设施,确保它既具备监禁的功能,又能满足基本的人类生存需求。
预算有限,亨利不得不牺牲一些“人道”上的考量,比如减少医疗设施的投入,而更多关注如何防止犯人逃脱。
恶魔岛周围的狂风巨浪几乎让这一切变得多余,但政府仍旧希望在一切可能的漏洞上扎紧篱笆。
他还得与船队负责人讨论押送的具体方案。从巴黎的监狱到法属圭亚那的长途航行需要数周时间,这对押送人员和犯人都是一种考验。
亨利在设计过程中不得不面对许多细节问题,比如如何分配狭小空间,如何处理可能发生的暴动。
他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这些琐碎的条目,但他心里始终萦绕着一个问题:那些犯人是否会在这趟航程中彻底绝望?流放是否比死刑更残酷?
筹备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亨利接到上级通知,他将亲自押送首批犯人前往恶魔岛。那一夜,他难以入眠。妻子从卧室走来,看到他坐在书房的桌边,眼中满是忧虑。
“你为什么这么不安?”她问。
“我害怕……害怕自己做的事情可能是错的,”亨利叹了一口气,“这些人再也回不了故乡,而我,却将成为促成这一切的推手。”
“这是你的工作,亨利,”妻子轻声道,“你在为国家服务。”
但她的安慰未能平息他的矛盾心情。最终,天刚蒙蒙亮,亨利便穿戴整齐,带上记录本和几份重要文件,登上了驶往法属圭亚那的船。
这是一艘载货船,甲板下方的空间被改造成临时的牢房。空气里充满了咸湿的海风味道和隐隐的腐臭。亨利走下甲板,经过那些关押犯人的铁笼时,不禁放缓了脚步。
他看到这些人,有些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地板,有些人焦躁不安地拍打着铁栏,还有一些人,则用复杂的目光盯着他。
“他们会恨你,”一个狱警轻声说,“他们总会恨让他们流放的人。”
亨利点点头。他知道自己已无法改变这些人命运的轨迹。他只能确保这趟航程能够安全进行。途中,船员和狱警不得不应对瘟疫、食物短缺以及犯人之间的冲突。
有一名犯人试图自杀未遂,他绝望地喊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这比死更痛苦!”
亨利站在船舷边,默默地听着这声呐喊。他想起那些文件中的措辞——“将罪犯与社会隔离,维护文明的净洁”。然而,这真的值得吗?
船终于抵达了法属圭亚那,亨利远远地望见了恶魔岛。那是一块嶙峋的土地,四周被湍急的海流包围,棕榈树在风中低垂,仿佛在沉默地注视着每一个到来者。
犯人被一一押下船,步履沉重地登上小艇,驶向那片荒凉之地。亨利站在岸边,目送他们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过去几个月的一切筹备。
他看着这些人走向孤立无援的未来,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罪恶感。
傍晚时分,亨利随船返回主岛。他在船尾久久伫立,目光追随着逐渐远去的恶魔岛,直到它完全融入大海的暮色中。
他明白,自己已经成为这项计划的一部分,无论未来它被视作成功还是失败,他的名字都将永远和恶魔岛联系在一起。
当夜,亨利在日记中写道:“恶魔岛的诞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文明,但也许它同样见证了我们的残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