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要办喜事,这喜事办得却也低调。
毕竟这家的姑爷刚走,作为岳丈的温维明就续弦,自然不好大操大办。
年关将至,温家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迎来了梅清。程允章派了仆人护送,一路风尘仆仆,到温家时已是晚上。
这可乐坏了陈妈,又是搭火烧饭,又怕听漏了故事,锅铲都舞出了火星子,快速做好三菜一汤。
温婉留宿程允章那仆人,那仆人却不肯,只说年关将至自己也要回播州和家人团聚,温婉不好挽留,只打赏了小锭银子,又让红梅安排了住宿,这才坐下陪那梅娘子。
梅娘子一看见温婉就扑到她怀里,只恨不得立刻跪下磕头,抓着她的手似有满腹委屈要说,“多谢少东家救命之恩…若无少东家…便无我梅清。”
温婉连忙将她扶起来,笑着说道:“梅小娘子,这件事我没有出大力气,主要还是我义父和师兄。”
长夜未明,风雪不止,几个妇人关住一屋,屋内炭火正旺,桌上三两小菜一壶清酒。
温婉叫了陈妈和红梅作陪,温静听说梅清来了,连忙也跑了过来。
一张小小的桌上,围着五个女子。
“您义父?”
“嗯,我义父姚世真曾和令尊是官场同僚。他感念令尊为官清明,无意听说你身陷囹圄,很是着急上火。正好我师兄要回播州过年,因此特意让他绕道去打探你的情况。不曾想我师兄动作倒是很快,前脚刚接到你的消息,后脚就听他说已经派人护送你回来。”
梅清后知后觉,“那位程公子…就是少东家的师兄?”
“正是。”
“难怪人中风龙。”
陈妈将那碟子酱牛肉推到梅清跟前,看着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娘子,陈妈心里将那安保年骂了千遍万遍,眼里全是心疼,“梅小娘子,别只顾着说话,你边吃边说。”
温静擒着梅清的衣袖,“梅姨,你都瘦了!”她将自己跟前的菜全部推到梅清那边,“你多吃一些!”
“唉!”梅娘子应了一声,见几双眼睛都齐刷刷的看着自己,笑得更加腼腆。
到地方了,这心才算是安下来。
说来也怪,她在温家不过只呆了十日,却对这地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刚吃了一口,衣角被温静扯了一下,小姑娘那双布灵布灵的眼睛望着她,“梅姨…重荣弟弟怎么没跟着你一起?”
陈妈也揪着心,“对呀,那小子…是不是安家不肯放人?”
陈妈这话勾起了梅清的伤心事,让她憋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发作,小娘子红着眼睛,“程公子说…若只有我一人,自然好离开安家。可若是带上重荣,只怕我们母子二人都走不了。与其双双陷在安家,不若先救我一个,等我安顿好了,再想法子把重荣弄出来。”
一时之间,众人沉默。
程允章说得对,梅清是被安家休弃,于情于理,安家都不能扣着人不放。
可重荣…毕竟姓安!
红梅不解的问:“可他们之前怎么放重荣走的?”
“先前是重荣机灵,见我离开安家,悄悄翻墙跟上我的。”梅清眼里出现一抹茫然,想起临走时那位程公子对她说的话,又想起安重荣跟着她这个娘一路吃的苦头,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将儿子带在身边。
“安保年他这个人…沽名钓誉,觉得我在外经商丢了他们安家的脸面,因此不辞辛劳翻山越岭的把我掳走,并将我关在地窖之中。安家人每日一餐给我吊着命,却又想不出处置我的办法。”
“好在程公子来了。他找到我,说受少东家所托来救我出去。”说到这里,梅清向温婉投去感激一瞥,“后来,听说有读书人告到县学,县学教习上门警告了安保年,又透出口风说今年的巡考大人有意要寻几个读书人做幕僚,让安保年在这样关键时候谨言慎行。那安保年痴迷权贵,闻言只有听从的份儿。”
梅清脸上露出一抹嘲讽。
“后来,有个媒婆上门,说平县这边有个老员外是个鳏夫,就想娶个生过儿子的妇人做续弦。安保年觉得我做个员外妻子也不算辱没了他安家,这才肯放人。”
“我逼着他签了再不干涉我生活的契约书,临走时还狠狠羞辱我一番,告诫我去了新夫家后务必收敛性子,好生服侍新夫君。”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位程公子的手段。安保年将我关起来的事做得很是隐秘,除了安家人知晓外,广济县少有人知。县学更不可能知晓。我猜测应当是程公子从中斡旋。”
温婉闻言,感慨程允章这借力打力的手段。
元六郎是个草包,可程允章却绝对是个面甜心黑的芝麻馅汤圆。若酒坊之争,她的对手是程允章,她又能有几分胜算?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沉默。
红梅叹息道:“那如今重荣还得留在安家?”
梅清抿唇,眼尾发红。
这当娘的哪个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
温婉以前不明白,可自从做了妈妈,每天感受到肚子里孩子的变化,她也逐渐明白当时自己身患恶疾,无论如何发作,妈妈都从来不曾放弃她的原因。
从前她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帖子,说如果你变成蟑螂,妈妈会怎么办?
底下有很多暖心的评论。
妈妈说:会给你弄个小盒子,每天给你找吃的,把你养起来。
听完感觉尸斑都淡了许多。
或许她就算变成蟑螂,妈妈也会觉得她是一只很可爱的小蟑螂吧。
“重荣跟着我这娘…只有吃苦受罪的份儿。他若留在安家,至少能读书习字。我…我不能耽误他的前程。”
瞧见梅清眼底的挣扎和痛苦,陈妈连忙道:“梅小娘子,都说宁跟讨饭娘,不跟当官爹,重荣那小子跟着他爹…未必有跟着你好。”
“可他到底是他儿子,虎毒不食子,他总不至于害自己儿子吧?”
红梅也摇头,“不是说…那家里还有个手段厉害的小妾吗?叫什么…什么姨娘!”
温静立刻接口,“林姨娘!重荣弟弟说了,那是个坏女人!每次当着安举人的面对他嘘寒问暖,扭过头就掐他掐得出血!偏偏安举人还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