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不能单独的看,得连起来慢慢的分析!”
大军离开济南继续朝北平行进,郭英等人好似济南的事没发生过一样,而李景隆则是在心中默默的不断的复盘此事的来龙去脉,且不断的分析着郭英说过的话,表达的意思。
其中一句话,让李景隆反复思量。
“开国还不到十八年,不但文官烂了,武官也烂了....”
这话不像是他郭老四能说出来的话,作为老朱最为信任的,宿卫出身的开国军侯,郭老四肚子里是有点东西的,不像其他军侯那般不学无术。
但郭老四的为人是很低调的,军国大事一言不发,军中将领升迁很少插手。平日就是笑呵呵的,为人不出格更不惹祸。也不贪婪权势,好似一个侯爵的帽子就已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话即便他心中清楚,但他也绝不会说出来。
而且这句话的语气和口吻之中,那种无奈且又悲愤的情绪,像是一个臣子能说出来吗?
真正说这话的人,应该是老朱!
那就说明,山东孔家侵占军户田产的事,老朱那边早就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让锦衣卫来办呢?
行军途中,李景隆不断的整理着脑子中颇为凌乱的思绪。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
三月的春风,带着冬日的余寒,掠过北方大地。
使得这里的生机,显得格外的顽强,且又艰难。
“徐达知道老朱心里在想什么....不然他不会跟郭英说,让我别掺和!”
“标哥也总是说,天下的事不能单独的看!”
“济南的事,别的地方也一定有!”
“不然不会说武官也烂了这样的话....”
“大明朝十三行省,各地的武官都是百战之将。这些将领跟开国军侯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老朱是想借着各地军田被侵占的事,给那些开国功臣军侯们再扣一顶帽子?”
“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老朱是觉得有些棘手!”
“武官不同于文官,如今外敌未靖,而内部各地武备渐有松弛之象!”
“若是在此时挥舞屠刀,谁来给大明朝打仗呢?”
“但侵占军田的事若是不严加处理,日后大明朝卫所的军户,岂不都成了别人家佃户,那还怎么打仗?”
“以老朱那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的性子来看,他既然知道地方上出了这种事,早就挥舞屠刀了!”
“正是因为他觉得棘手,才让郭英顺路,过济南的时候来看看。”
“如今要对北用兵,朝中又有郭桓案。”
“朱家爷俩这时候要忙的,是收拾胡惟庸的余孽还有李善长为首的旧派官僚.....不能再对武人下手!”
“郭英把这事捅出来,跟锦衣卫奉旨办案有着本质的区别!”
“前者是淮西勋贵之间的内部事,后者就是不死不休的国事了!”
“等郭桓案了解,文官集团换了一批人上来,内政稳固之后,对北用兵也告一段落,老朱腾出手来,反手就是一个旧账新算....”
“嘶.....”
“沦帝王手段,老朱可谓是千古第一人了!”
“大清洗在他手中就好似做菜似的,先准备好各种材料,然后分别梳洗干净,然后先切哪个再切哪个...”
“什么时候热锅,什么时候出锅都算的一清二楚!”
“但这里面,又出现一个问题!”
“小朱一直担心的问题,假以时日老朱腾出手来把这些老勋贵们和他们的门下将领们收拾了!”
“南边还好说,京畿之地,有我李景隆这样的勋贵二代坐镇领兵,那北边呢?”
“北面势必藩王做大,而且随着诸位宫中皇子年岁渐长,就藩的也越来越多!”
“这些藩王们的封地,可都是在北边!”
“郭英出镇辽东,换的是已在辽东镇守七年的延安侯唐胜宗!这真是老朱的意思,还是小朱的手笔?”
大军继续行进,李景隆脑中的思绪时而凌乱时而清晰.....
有时候他会为脑中这些挥之不去的事儿烦恼,但他自己都不知道。
正是因为他习惯了站在老朱和小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所以他在政治上的成熟,已远超旁人。
真正的大明第一公,光靠领兵打仗是远远不够的。
也正是他习惯了这样的思考,使得文武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在他看来,可以从容的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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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使劲儿,一二三...推!”
“火药弓弦,潮了老子要你们的脑袋!”
“谁他妈让你们把靴子脱了?”
“遭娘瘟的,这泥水地里,石子把脚划破了是闹着玩的吗?”
泥泞不堪的路上,李景隆带领四万大军,在一片喧哗之中,艰难前行。
北方的雨格外的大,呼啸着一连下了数日。
在三月末,即将到达北平城的时候才戛然而止。
雨是停了,但路却泥泞难行。
人还好说,各项辎重马车却走得异常艰难。
“还有多久?”
李景隆带着亲卫,在军中徒步而行。
飞溅的泥巴,使得他那身金甲,显得有些狼狈。
“回公爷的话!”
一名将佐回道,“还有三十里就到昌平了!”
李景隆微微蹙眉,看着身边疲惫的士卒们,转头问询同样徒步行军的郭英道,“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此次北平练兵,不单有他李景隆带领的京营。
还有山陕河南等地,还有北平的燕山三护等军。
若是他这四万人疲惫不堪军容不整的进城,必然会被其他军旅所轻视。
“正当如此!”
郭英抬头看看天,“妈的,下了这老些天雨,弟兄们早累坏了,是要好好的歇歇!”
说着,又看向李景隆,“精气神得有,不然让人瞧不起!”
“传令,寻找合适的地方扎营....全军在此休整三天!”
“喏!”
身边的将佐领命去了。
但接着,前方突然传来探马回报。
却是李老歪满身污泥,纵马狂奔而来,“报....公爷,燕王千岁等在二十里外设帐亲迎!”
“嗯?”
李景隆目光一凝,前方探马回报,朱棣早就到了北平了。
可他的大军一路行进,却没见到任何朱棣的人马前来接应。
眼下就快到了,朱棣却在昌平卫外亲迎?
忽的,李景隆发现李老歪的身后,有个熟人。
真是给代燕王朱棣给他送过年礼的,燕山卫将领丘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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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丘福见过公爷!”
丘福下马行礼,“我家千岁让卑职前来迎公爷您!说您一路行军辛苦,在前边临时设了帐篷,请您前去休息一番,再进北平!”
“燕王千岁的好意本公心领了!”
李景隆摆手道,“但...我军长途跋涉而来,儿郎们疲惫不堪。身为主将,我自当与弟兄们在一块儿....”
忽的,郭英在他身后拉拉他的袖子,“你鸡毛主帅呀,人家燕王千岁你比官儿大!”
“呃....”
李景隆瞥了郭老四一眼,心中暗骂,“你个老不死的,拆我台是吧?”
“千岁说,您先去见他,大军而后缓缓入城!”
丘福继续说道,“千岁已命河南都司部,在北平成为给您准备了军营!”
“本公....”
李景隆还没说完,郭英又在他身后拉了一把。
老头对他挤眼道,“去吧去吧!这有我!”
说完,又对李景隆挤眼。
且露出几分,老杀才们标准的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