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锐看着向来遇事都是一副波澜不惊、沉稳刚毅模样的谢君安。
在听完他说的话后,竟能在他那坚毅而又深刻的面部轮廓之上,捕捉到因剧烈的情绪波动所导致的细微变化,脸部肌肉在微微地颤抖着。
很显然,这位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公子哥,是真真切切地将自己刚刚所说的话语听进了心坎儿里,以至于面色都随之变得柔和了许多。
虽说亓锐只是他和李年昕感情里的一个局外人,对于这两人之间的感情能否长久,他心中其实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
但自家长辈的婚姻观从小所营造出的那种影响,却令他深深地明白:当遇上那个让自己心动不已的人时,就应当勇敢地放手去追求。
而不是将心动束缚于利益链的精密计算,以及走的会有多远的顾虑上浪费时间。
眼瞅着这两个人天天犯了病般的相互拧巴,关系却纠缠不清,亓锐真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倘若能够给他们二人接上数据线,代替他们谈这场恋爱的话,恐怕这会儿他早就已经帮助谢君安成功抱得美人归了。
亓锐忍不住回过头朝着玻璃里望去,瞥了一眼依旧将头深埋在被子里、死活不肯露面的李年昕。
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谢君安的肩膀,那眼神之中饱含着关切与忧虑,仿佛是在叮嘱一个尚未长大成人的孩子一般。
“老谢啊,我就纳了闷儿了,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告诉她……那件事情呢?如果你能早一点坦诚相告,说不定你们俩都没有这一段轰轰烈烈的追妻之旅,早就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校园纯爱大戏了。
这么多年来,看着你如此这般地自我折磨,我都不知道究竟该说你烂泥扶不上墙呢,还是该骂你犯贱!”亓锐语气愈发有些尖锐又沉重。
别人不清楚谢君安,但他是清楚的。
这个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干嘛这么任由自己八年里一边玩命拼工作,一边又各种流连花丛却不肯分享出一点点感情给任何人。
即使是面对自己这个唯一可以走进他内心的挚友,也只是允许进屋坐在客厅的水平。
那间只有他自己可以随意进出的卧室,永远不会对外敞开。
但在李年昕重新回归到他的视线后,那扇门已经打开了一丝门缝静候着她的走入。
他听到赵安安干的蠢事第一时间就是想催他赶紧解释清楚,但没想到他却还破罐子破摔的任由李年昕误解自己。
感情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旁人能够插手干预的,也没有谁能代替当事人做出最终的抉择。
亓锐只希望谢君安能够早日如今横亘在面前的所谓障碍,实际上正是源自于他自身的优柔寡断以及那副油盐不进的祖传铁嘴。
但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言其他,只是语重心长地道出了那句饱含深意的“保重”。
随后便跟随着前来相送的小张缓缓离开,徒留依旧伫立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的谢君安,如同雕塑般久久未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至耳边再度传来护士的提醒声——告知他李年昕即将开始新一轮的挂水治疗。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并下意识地活动起早已变得有些僵硬的身躯。
当他踏入病房时,目光首先落在了桌上那碗未曾被动过一筷一勺的粥上。
只见李年昕依然将整个身子紧紧包裹在被子里,死活不肯露出头来。
微微起伏的被子表明她正处于平稳的睡眠状态之中,但护士还是按照流程走进去仔细检查了一番。
接着,护士熟练地更换成了一些营养液,准备先为李年昕进行注射。
他缓缓俯下身去,轻轻拉下被子,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因长时间被捂着而略显泛红的面庞。
尽管此刻她睡得还算安稳,但双眉之间仍隐隐约约皱着,仿佛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摆脱心中的烦忧与苦闷。
担心李年昕注射太多药液会受不住,毕竟她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断过挂水。
在咨询过护士后,还是决定先想办法让她吃点东西再挂水。
轻轻抚摸着有些蓬乱的发丝,他压低了嗓音,尾声带着柔软的气音:“年昕,起来吃点东西吧。”
小张也已经把新买来的粥送来了,蹑手蹑脚的把东西放好就退出病房了。
呼唤了好几遍床上的人纹丝未动,他只得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让护士先注射营养液度过眼下再说。
“不想在这里待着了,我要出去吃。”
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了声音,但语气却带着凌冽的寒气,丝毫没有任何情感的温度。
谢君安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和床上那双幽黑的眼眸就那么对视许久不动。
端着调配好的药液走进病房的护士,刚清嗓准备用职业口吻提示准备注射,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只见那床上原本躺着人的棉被此刻已变得乱糟糟地团成了一团,仿佛一个被随意丢弃的毛绒玩具。
而这团棉被仍散发着些许余温,就像是床上的人刚刚离去不久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默默地证明着这里的人刚走不久。
如今已临近深冬时节,寒冷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但今日的天气却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天空湛蓝如洗,明媚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带来了比前段阴雨连绵天气更为宜人的温度和舒适感。
此时正值工作日,街道上本应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景象。
然而由于大多数人们都忙碌于工作之中,路上往来的行人寥寥无几。
四周只剩下一些年岁较大的老人们,他们或是独自一人,或是三两成群。慢悠悠地拎着刚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新鲜蔬菜,缓缓地行走在路上。
谢君安静静地注视着前方不远处那个身影——李年昕正慢慢地向前走着。
她整个人都被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紧紧地包裹着,仿佛这件衣服成为了她与外界寒冷世界之间唯一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