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光发现,最近黎泽真的很闲,刚过晌午,就又来了梦溪轩。
其实正常皇帝,只要不像秦始皇那样的劳模,休闲时间总是有的。
先前他初初即位,对朝堂掌控力不足,还有议过储的亲王党羽掣肘,诸事亲力亲为,每日十二个时辰犹嫌不够。
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先帝的锅。
寻常帝王驾崩之前,都会为后继之君铺路,扫清障碍。
而先帝,他给黎泽铺路了,但又没完全铺,做得不情不愿,一干老臣他一个也不肯得罪,都杵在朝堂上给新帝添堵。
要说他不想大安好,那也不是,可能单纯就是不喜欢黎泽这个儿子。
如今黎泽通过科举舞弊案、成王谋逆案亮了肌肉,展现了自己的狠厉,又以齐国内乱和征伐越国,证明了自己老辣的政治手腕。
至此,百官臣服,万民俯首。
但先前,也是真艰难。
苏和光略带同情的目光落在黎泽身上。
“你这是什么眼神?”黎泽不悦道。
好像在看一只流浪小猫一样!
朕可是天子。
明妃娘娘,你是不是太放肆了?
苏和光调整好表情。
是了,她有什么好同情人家的?
人生在世,人人都要受委屈。
黎泽受委屈,是为了他的皇图霸业。
皇帝受委屈,他可以向世上所有人倾泻怒火。
所以这种委屈,也算委屈吗?
她自己拿着一个月三百两的薪水,却同情坐拥天下的皇帝,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苏和光瞬间被自己怄笑了。
“又笑什么?”黎泽觉得莫名其妙。
苏和光眼珠一转:“臣妾只是想到了第一次见皇上的时候。”
这话她是胡说的,为了转移话题,谁知黎泽当了真。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惆怅。
“那时候……朕只是远远看着你。”
后来就经常远远看着。
苏和光无言。
这也不是个好的话题,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少忆当年。
如今说起来,依然不合时宜。
黎泽察觉到她的为难,善解人意道:“下月要派人出使夏国,你可有什么东西要送回去?”
苏和光了然,这是要与夏国商议瓜分战果?
毕竟仗不能一直打下去,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听说越国光国书就发了三回。
她点点头,试探问:“这不合规矩吧?皇上不怕臣妾里通外国?”
黎泽挑眉:“你是在质疑朕的智商,还是质疑你自己的?”
只要苏和光不是个傻子,她就应该知道,能令她立足的丈夫只有黎泽,而夏国的和亲公主却可以有很多。
若她连这也看不明白,还心向夏国,那可真是傻透顶了。
苏和光扑哧笑出声。
夏国她其实没有什么牵挂,但她被记在忠顺王妃名下,从礼法上讲,那是她的母亲。
哪有女儿不关心母亲的呢?
若是不闻不问,只怕为人诟病。
唯名与器,不可假人。既然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那也该履行相应的义务。
于是黎泽走后,她安排锦书收拾库房,先拟个礼单出来看看。
……
枕霞轩。
怡美人歪在榻上,手里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摇着,悠然自得。
宫女禾儿满脸黑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有话就说,往常多干脆的一个人,怎的进了宫就黏黏糊糊了?”怡美人看不过去,从榻上坐起来直视她。
禾儿是她从家里带进来的,自幼一起长大,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
只听禾儿语重心长道:“将军送您进宫,是为了向天家显示臣服和效忠,虽说皇上不在意这些,但镇北将军府不能不有所表示……”
“这我知道。”怡美人打断她。
禾儿气结:“您既然知道,还能这么不上进?皇上不主动找您,您也不想想法子,每日就这样得过且过?”
进宫的时候,将军千叮咛万嘱咐,叫女儿要恭顺,如今她是恭顺了,却半点不把皇上放在心上。
怡美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皇上不喜欢我,我难道要上赶着贴他吗?我也是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低三下四争宠我学不来。”
禾儿简直被她气懵了。
争宠怎么就低三下四了?
气懵的禾儿开始口不择言:“咱们如今是在行宫里,等回了宫,妃嫔更多,您一个美人小主,见人就要行礼,以您的性子,准又时常得罪人,不争就只能去冷宫!”
这话不该由她来说,可若不说,难道就眼看着主子日日虚度?
怡美人少见她这样疾言厉色,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禾儿屈膝福了福,声音哽咽:“主子,将军膝下只有您一个,您已经长大了,还要老父亲为您担心吗?”
怡美人渐渐红了眼眶。
她母亲早逝,父亲又当爹又当娘将她养大,在这世上,父亲是她最亲的人。
可……争宠,她不想,也不会啊。
禾儿见主子触动情肠,不觉软了声音:“也不要你去跟嫔妃扯头花,只要对皇上表现出关心和重视就够了。至于别的,你不愿意,奴婢也不能逼你不是?”
闻言,怡美人破涕为笑:“那,就送碗汤给皇上吧。”
她也不是蠢钝之人,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听劝。
很快,黎泽就收到了怡美人的关心。
他历来不收嫔妃送来的汤水,福寿得了话,出去委婉地说了。
怡美人没有为难他,通情达理道:“是臣妾搅扰陛下了。”
然后把汤给福寿,叫他拿去分了。
这下也算在皇上那里露了脸,怡美人心满意足地回了枕霞轩。
怡美人性情爽利,为人直率,皇上不讨厌她。
到了晚上,果然就宣了怡美人侍寝。
……
苏和光那里的礼单也拟好了,她拿在手里大致看了看,没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便就这样定下。
她思忖一瞬,问锦书:“锦书,你想回去么?这次是个机会,你若是想,我就去求皇上。”
锦书虽是孤儿,在夏国无牵无挂,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夏国人,跟着她背井离乡来到安国……她总是不忍心的。
锦书一愣,瞬间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