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不想死,虽然好几次夜里,她疼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也曾想过以死来获得解脱,可一旦缓过那阵子,她心里的不舍和不甘,又在时刻唤醒她的求生意志。
念儿还在京城,他还在等着母亲回去。苏慕云和何淼,姨母和苏梅兰,还有周夫人,他们都还困在深宫不得自由,随时有性命之忧。周穆直至现在都没给自己回信,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身处病痛之中生不如死,早已顾不上其他人?
当然,还有林夕。那个救过她许多次,像神明一样默默守候在她身边的男人,她许下一纸婚书,却又要失信于他,这次他还会不会原谅呢?若他恨极了她,念儿他们又依靠谁活下去呢?
晚云拜托王婉儿取来纸笔,想留下一封书信,倘若她真不幸死了,她相信林夕迟迟等不到她回去,一定会冒险来南陵寻人,到时再请陈泰哥哥将信转交,她不求其他,只希望林夕能想办法送念儿归国。
晚云不知,此时林夕已在清罗江口岸苦苦等待多日。
晚云若要用通关文书顺利入京,就必须提前七日渡江,到达北夷的龙港码头,他算着日子,提前赶到这里接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可明日整好满一月,那份通关文书再无用处,她到期未归,城门登记的查验人员会将她视为叛逃人员,把名单报送至官府,经府衙核准后,通缉令发送至各入关口岸,百姓发现举报有赏,官兵抓住亦可就地处决。
这意味着,她不可能再回到京城了。
难道她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来?她回到南陵,开始新的生活了吗?还是已经去找她心心念念的周穆了?
林夕心里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他了解宋晚云,她或许可以抛下宫里那几个女人,但绝不可能丢下念儿不管,那个小时候不曾得到过母爱的傻姑娘,可一直是个非常称职的娘亲。
他决定伪装身份,跟随第二日的商船渡江,悄悄去南陵打听她的踪迹。长风阻拦不下,又担心公子的安危,只得跟着他南下,又安排部分死士暗中潜入邺朝,以确保公子的安全。
林夕和长风两人单独上路,到达陈家祖宅时,天色忽变,浓云滚滚,片刻间便雷雨交加,把他们淋得浑身湿透。
林夕正愁找不到借口去敲门,老天爷就帮了他一个大忙。
片刻后,下人来晚云屋里通传,说门口有两位躲雨的公子,想寻身干净的衣裳,不知小姐是否同意他们进府?
晚云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只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王婉儿,示意她来决定。这些日子,王婉儿不仅不离床前地伺候晚云,连二房这边的大小事务也顺带着帮忙处理,见晚云授意,她也就当仁不让地安排起来。
“公爹向来有话,陈家有乐善好施的传统,与人为善,方得福报。这外面的雨看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他们来到陈家的屋檐下避雨,也是一种缘分。既如此,还是请二位公子进屋吧,再吩咐厨房熬两碗姜汤送过去。若天黑后雨未停,便请他们留宿府中,膳食和梳洗用具也一并送屋里。”
下人领命离去,晚云听得认真仔细,难得露出一点笑容。
“婉儿嫂嫂真是个细心妥贴之人,难怪陈泰哥哥如此喜欢你!”
王婉儿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哪里是喜欢我,或许只是把我当老妈子使,娶回来替他生儿育女,照顾一家老小罢了。我母亲早亡,十岁出头便开始赶鸭子上架,帮着父亲管理府中之事,因此传出个贤良淑德、精明能干的名声,他娶我大概也是看中这一点,并没有什么情爱之故!”
“嫂嫂不要妄自菲薄,陈泰哥哥明明很喜欢你,他爱慕你多年,自打懵懵懂懂知道情爱这回事,每天在我面前念叨最多的名字,就是王婉儿,他说这是天底下最动听的三个字。”
王婉儿差点被晚云的话逗笑:“妹妹这是在编瞎话唬我呢?我了解陈泰,他可不像是能说出这句话的人。行了,你也不必替他找补,反正好坏我都嫁给他了,何苦还要深究那些动机,给自己找烦恼呢?”
晚云嘟囔道:“我才没有说假话,不信你回去问他。”
王婉儿没有接话,也无心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脸上淡淡的忧伤神色,把她的不自信显露无疑,她内心认定,陈泰应该会喜欢晚云这样明艳活泼的姑娘,而不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好妻子。
晚云见她不言语,有些急眼了,硬撑着身子坐起来,继续道:
“嫂嫂可还记得,在你出嫁前,有一回陈泰哥哥翻墙玩耍,曾不小心掉进你家前院里的事?其实那日我也在,是他硬拉着我去的,说要让我看看未来嫂嫂长什么模样。”
“去的路上,把你吹上了天,说你温柔漂亮像仙女下凡,声音婉转动听,比百灵鸟的歌声还沁人心脾,还说有朝一日,定要娶你为妻,一生一世绝不相负。我们踩着小厮的肩膀,爬上高高的院墙,在烈日下暴晒大半个时辰,只为看你一眼。看他那轻车熟路的样子,怕是不止一次爬墙偷看你呢。”
“后来,看到你走出房门,他一激动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快看,可我还没看着就被他的大巴掌掀了下去,和小厮摔成一团。他怕我摔伤,吓得喊了一声,然后你听到了,在院里大声呵斥,他紧接着才摔进了院里。”
王婉儿眼里噙满泪水,她怎么会不记得?
那日她看到有外男翻墙进院,顺手提起门边的扫帚,就朝那人呼过去,打得他抱头鼠窜,连连求饶。
直到爹爹出门察看,才给她介绍说,那年轻的小公子,是她未来夫君,两家长辈早已达成结亲之意。
王婉儿仔细将陈泰打量一番,天真无知的少女心,第一次有种怦怦直跳的感觉,她忽地双颊一红,害羞地低下了头。
原来早在那时,陈泰已有意于她,她竟然还傻傻地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婚后慢慢建立起来的。
“妹妹,对不起。”王婉儿霎时嚎啕大哭起来,心里悔不当初,不该因莫须有的嫉妒之心,害了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