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抬眼看向他,口中喃喃道:“我能信任你吗?你明明就希望他死,这样我没了退路,便只能依靠你活下去。为了和我在一起,你不会帮他的......”
“够了!”林夕大声打断她的话,双眼因愤怒而涨得通红,“我在你心里,就如此卑劣不堪吗?”
晚云被他的吼声吓得双肩一颤,强忍着眼里泪水,一个字都不敢回答。
她分明是信任他,感激他的。
他救过她的性命,教她骑马,赠与她的匕首和弹弓都曾在危难时刻保护过她。
他送给她漂亮的衣物首饰,记着她喜欢的菜式。
围城的那段日子里给她提供衣食,命长风保护她。
他将通关文书送去南陵,请外祖母派出人和车马来京城接她。
几个月前,他在夜里抱着念儿哄睡,她还生出过要与他一生一世的念头。
晚云从来不怀疑林夕对她的爱,她只是怕那份爱会让他失去理智,害怕嫉妒的怒火让他把矛头对准周穆,所以她慌不择言,让那些话脱口而出。
“对不起。”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我不该那样揣测你。”她率先道歉。
林夕捏捏她的脸颊,温声道:“我方才说话太大声,吓到你了吧?”
两人相视一笑,暂且把那些争执放下,眼下最要紧还是周穆的安危。
林夕当着晚云的面下令,命长风率人跟在齐耶达的军队后面,若发现周穆行踪,务必暗中助他出城。
待长风领命而去,晚云才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他有出城手令,难道还会遭到拦截吗?”
“傻瓜,若齐耶达不知周穆在京城,那出城手令自然可以让他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南下。可若齐耶达已经知晓他的踪迹,手令只会让他暴露得更快。
“各驻守城门的将领一旦收到消息——持手令出城的人便是周穆,那他就再也无处躲藏,每一道关隘城池都可能成为诱捕他的牢笼。”
晚云瞬间呆住,难怪林夕会责备她自作主张,她现在才明白过来,自以为给周穆拿到一道护身符,实则却是害了他。
可现在已走到这一步,她再也做不了其他,只能祈祷周穆动作迅速些,赶在齐耶达和守城将领发现手令前,顺利通过几道城门,到达清罗江边。
周穆一贯用兵诡谲多变,脑子灵活,倒也不会这么傻,真拿着手令连续经过八座城池,那样太过明显,极易引起北夷军的怀疑。
所以,他带着两个小厮,只把手令用在京城这一道关卡上,他们出示令牌,顺利通过南城门,故意给齐耶达留下痕迹。
出城后,两个小厮拿着手令继续向南边走,去往下一座城池,引开敌人视线,周穆则绕道而行,先向东去,行至两国交界地区,进入陈国境内,再顺着边境线南下。
边境地区地广人稀,他国来往人员冗杂,各城池关隘查验身份的手续简单,士兵大意松懈,有时连文书都不仔细翻看,只要见到有通关文书,就随意放行。
周穆入京前,已准备好一份邻国的通关文书,借着陈朝公主府采购官员的假身份,前往北夷境内购买丝织布帛,文书上所列姓名,确有其人,且此人有官阶品级在身,又不止一次进出边境,北夷兵对这类人大多免于查验。
离开北夷,进入陈国,对周穆来说,应是轻轻松松。
齐耶达追到南城门,从守城将士的口中得知,不久前,有几个人举止怪异,因没有出城文书,被查验之人拦下,可其中一人拿出太子手令,呵斥众人立即放行,他们不敢抗命,只得放几人通行。
齐耶达听后差点气抽抽过去,原来父汗口口声声最疼爱他,还特许他入皇宫住居,明面上已经把他当接班人看待,没想到私底下竟然已经把他渴望多年的太子手令给了林夕。
这下,他总算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了,今日宋晚云一早出府去何氏医馆,就是为了给周穆送手令。他虽然不知道林夕知不知情,可太子手令如今在周穆手里,这件事林夕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既然林夕要吃里扒外,帮助周穆逃跑,那他也不会再手下留情,必得一箭双雕,除掉周穆,再拉林夕下马,太子之位便非他莫属了。
齐耶达立即下达紧急命令,通知各守城将领,一旦有人持手令通关,务必将人拦下,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他马不停蹄,一路向南追寻,终于在澹州城内,见到被守城将领扣下的两个人,他心情激动万分,连夜赶到大牢里提审囚犯,以为其中必有一人是周穆。
多年夙愿就要达成,周穆这个不可一世的狂人,现在已沦为阶下囚,齐耶达发誓,这一次,必得让周穆跪地求饶,生不如死。
可见到牢中两人时,他傻眼了,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两个小厮撒谎称,他们是在路边捡到此令牌,并不知有何用处,路过各大城门,本意是想将此物交给守城将士,可那些将士并不敢接受,反而恭敬地请二人出城,他们不明所以,只好把此令继续带在身上赶路。
之所以来澹州,是因为此处有人在招伐木工,他们兄弟二人打算过来寻个差事做。
齐耶达气得胸口快要爆炸,不停喘着粗气,他一把夺过手令,连杀人的心思都没有,只捏紧拳头狠揍几下,就急匆匆离开了。他不屑于为两个小喽啰耽搁时间,寻找周穆才是头等大事。
虽然现在暂时失去周穆的线索,可齐耶达知道,他一定还在北夷的国境内,于是第二道命令随即下达——封锁所有边境出入口,所有人不得进出。
周穆到达最东边的栎城时,齐耶达的命令已先一步传达至此,城门已经关闭,不管有无文书,任何人都不得出城。
周穆在城内逗留两日,苦想对策,既然城门封锁,去不了陈朝,那便只剩最后一条水路可走。
清罗江横跨东西两端,从澹州延伸到栎城,再流进陈朝国境,若陆路行不通,水路或可一试。
横渡清罗江虽然可直接回到邺朝,但江面跨度太大,接到命令的北夷人此时草木皆兵,对邺朝方向严防死守,游过去太容易暴露。
周穆只能选择沿清罗江东上,走水路先进入陈朝国境,再经由南边出境,回到庆州。
两日后的夜晚,一艘陈朝官员的游船在清罗江上飘行,船上灯火通明,照得江面麟光闪闪,莺歌燕舞,丝竹管弦,打破江面的宁静。
北夷将士对此习以为常,隔三差五陈朝的游船就会出现在视线里,只要他们不越过国界,无人会去约束和管辖。
周穆事先藏在岸边的芦苇丛中,待游船接近边境线时,他悄悄潜入水里,缓缓向船身靠拢。
他隐身水底,抓住船头吊下来的铁链,靠着一根细竹竿呼吸。
将近子时,船上的人终于尽兴,吩咐船夫靠岸。巡逻的北夷士兵没有发现异常,看着那艘小型游船悠悠驶离江面,渐渐接近陈国码头。
当齐耶达气喘吁吁地赶至清罗江边时,游船已转过浅湾,消失在暗夜里,只剩江面细微的波纹还在盈盈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