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等进忠开口,魏嬿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眼里透出些许狡黠,笑靥如花,在这夜雨下,显得格外灵动。
“令主儿。”
听这笑,进忠微怔片刻,旋即敛起脸上的神色。
是陈述,不是疑问。
这样的神情,除了她还有谁?
进忠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暗暗叹气,回来第一次交锋,他还未来得及出招便落败了。
总是这样,一碰上她,总是自己先溃不成军。
“难为你,忍了一路,还是开口了,怎么?上辈子那一遭,你这心,还是放不下我么?”
嬿婉抬起小手,娟秀白嫩的手轻轻覆住他撑着伞的手微微摩挲着。她侧头看他隐在帽子下的神色,勾着唇角,眼里带着几分揶揄。
他哪受得了这等撩拨,只觉得喉头生涩,视线粘在她的手上,心中的某种建设轰然崩塌。
那份冷了几年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
令主儿小手一握,刚才在心里对自己说的话差点就全都不算数了。
正当他要说话,眼前又闪过那枚红宝石戒指的模样,他眼里泛起苦涩,话头一转,又酸起来:“令主儿别拿奴才取乐了,重来一世,奴才只想保住一条小命,其余一概不管了。”
“真不管了?”
嬿婉直勾勾的盯着他,眼尾上挑,脸上是明媚的笑。
对进忠,她总是势在必得的。
砰砰砰——
果然,进忠只觉得心跳如雷,他微微往后挪一步,生怕被嬿婉看出他的慌乱。
“嗯?快说话呀,进忠公公。”
她语调往上扬,好似生出无数的钩子,要将他的心勾了去。
他艰难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眉头紧皱着,生怕像刚才一样说出跟前世一模一样的话来。
“好啦!不逗你了,进忠公公,既然您无心帮我,这雨天难行,您就别送了。”
见他不回应,话音未落,嬿婉装出了然的神色,她乍然收回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扭头就走。
他没想到她如此爽快,头上的伞顺势跟着走,又硬生生停下。
她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进忠丝毫没感觉到开心,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察觉出自己的异样,他愣住,在原地呆立着。隐在衣袍下的手紧紧握拳,暗恨自己不争气。
进忠啊,你可真不争气,一见着令主儿,魂便要被勾跑咯。
“哎呦——”
声一出,腿便不自觉的跟着跑去,也不要了,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蹲在倒地的嬿婉身前了
“不是说不管了吗?进忠公公?”
雨下的大,斗笠掉落在地上,豆大的雨滴打的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嬿婉顺势躲进他怀里,直勾勾的盯着他瞧。
“不管了。”
见她这般戏弄自己 进忠艰难别过头,想松手,可又怕她跌倒在地,只能扶着她,手都快僵了。
不知为何,心里竟泛出甜意来。
嬿婉伸出双手,像毒蛇般环住他的脖颈,二人肌肤相贴,细腻的触感从颈间传来,进忠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令主儿,这是宫里,您就不怕被人见着了?”他勉强克制着,想要将她的手从自己颈间拔下来。
“这会子没人,你不帮我,我就不松手,或者,你抱我回去,也行啊。”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呼出的气同长了眼睛的小蛇般,直往他耳边,衣领处钻。进忠喉咙滚动,艰难咽下唾沫,双手如同被钉子钉住般,毫无松开之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胡作非为。
令主儿从前在他面前绝不会如此,现今这小女儿般的姿态,他实难抵挡。
难怪自相遇之初,自己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豆大的汗珠与四面八方打来的雨水顺脸颊滑落。二人呼吸交织着,口干难耐,他开始忍不住喘着粗气。
正当进忠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时,魏嬿婉却抢先一步松开双手。
此刻,他的颈间一松,上面似乎仍残留她指尖余温,那只刚才紧揪衣领的小手依旧如前世般冰凉。
进忠心有所动,恨不得立刻紧握这只小手,让其温暖如初。
”罢了,既你不肯援手,那我只能依靠自己,另寻他法了,你走吧。”
话毕,她装出失意强撑着的倔强模样,离开进忠的怀抱,起身缓缓捡起散落在地的斗笠,继续转身朝启祥宫走去。
然而,刚抬起脚,一只白净却略带粗粝质感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腕部。
传来的温热,如暖流般穿透肌肤,直入心底。
他的手掌宽阔厚实,轻而易举便将她纤细的手腕包里其中。掌中粗粝的薄茧剐蹭着她娇嫩的皮肤,所到之处皆燥热起来。
成了。
见此景,让嬿婉不自禁又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进忠公公,事已至此,你还是这般嘴硬。”
进忠喉头耸动,刚想说点什么,笑声戛然而止。
她紧紧揪住他的衣角,亦如前世抓住救命稻草般,几乎是哀求的模样:“进忠,帮帮我,本宫可不能没有你啊!”
只一句话,在他心里打出层层涟漪。
进忠没有说话,只是自认倒霉,扭头将伞捡回,像上一世般稳稳倾斜在她头顶。
等将她送回启祥宫再养心殿时已经是深夜了,进忠身上的衣服完全被雨打湿,怕在御前失仪,连忙又回太监值夜的房间换身衣服。
换完了衣服,他站在窗前发呆,脑子里尽是刚才嬿婉的模样。
他身死时,魂魄就飘荡在空中。最开始,他每日都缠在嬿婉身边,恨不得时时刻刻找她索命。
后面,进忠又开始觉得她也是被逼的没办法,谁叫是皇帝想要他的命呢。
他又恨,又疼,千言万语只想化作一句:令主儿啊,奴才只能帮您到这了,往后的路好好的……
这人啊!就是贱,他恨她恨的不得了,却也爱她爱的不得了。谁叫她狠毒的模样皆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呢。
之后,他的鬼魂就一直躲在嬿婉身边看着,看着他们叫她皇贵妃娘娘,看着她代理六宫时春风得意的模样,看着璟妧冲撞她时撕心裂肺的模样。
这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亲生的孩子,枉费令主儿生了一天一夜,坏了身子才生下她。
进忠承认,刚开始,他是畅快的。
看着她一步步走入陷阱,心里也在默默念着,快作死,好下来陪奴才。
可见她要倒霉了,心里又急了,在天上飘来飘去,叫她别去碰那要命的诏书。
可终究人鬼殊途,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众人指责,心中酸涩,恨不得冲出来帮忙辩驳。
往日高高在上的人,被两个奴才扣着,对着经幅磕一个又一个头。
进忠的心都要碎了,在一旁急的团团转,最后急得没法,跟着一块跪了。他伸出手,想把她脸上的泪拭去,可那泪珠就硬生生穿过手指滴落在地。
作为一只鬼,哪会觉得痛,只是忍不住想要帮帮她。
奴才帮不了您,索性陪着你一块跪,一块磕,好全了这么多年的情谊。您磕了这个头,我便当您后悔了,咱们的事便都过了。
进忠是这么想的。再后来,她每日都被灌那蕈菇汤,疯嘴里总念叨着人名儿。
每念到进忠,他便扬起嘴角笑笑,等念到凌云彻,便躲到一旁捂着耳朵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