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伟眼睛越瞪越大，一张脸憋得通红。
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是好样的，把手段用到你亲舅舅身上，你妈要是活着……”
“我妈已经走了，你要是个人，就少扯我妈出来说事。”
孙家伟气到口不择言：“你当然不想提你妈，我可怜的老姐姐不就是被你和你那新找的媳妇给虐待走的？”
“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个人了，今天我都多余来看你！”
他是副主任的时候，孙家伟拍马屁说他年轻有为。
说有他这样出息的外甥，做梦都要笑醒。
与有荣焉。
不想他成个废人了，到孙家伟的嘴里，他就不是个人了。
江耀冷声：“我还可以再不是人一点儿。”
“你女儿想回城是吧？最近你一直在活动关系是吧？你说要是她在的生产队不放人……”
“我去！”儿女的前程都被对方捏在手里，孙家伟抹了把脸只能认栽。
“你好好养伤吧，舅给你把钱和票还有东西都要回来，不用你再跟着操心了。”
“话说回来，你哥也确实不像话，当哥哥的一天就想着占弟弟便宜算什么样子。”
“还好意思指挥自己孩子欺负弟弟孩子，我说他去。”
这时候，又是‘好舅舅’了。
他愿意装，江耀也有耐心陪他装：“那就辛苦舅舅替外甥出头了。”
“不辛苦，命苦。”纯倒霉，他今天要是早点开喝，把自己喝趴下就好了。
也不用过来蹚这么一趟浑水。
开门，心里带着气，走路带着风，连关门的动静都是叮咣的。
没一会儿。
隔壁病房里就传来了江建业媳妇的哭声，还有江建业的骂声。
最后被孙家伟一嗓子给喊消停了……
江大宝心里没底：“爸，能要回来吗？”
江耀闭着眼睛遮住眼里的疲惫，淡淡道：“他要不回来，他女儿就别想回来，他知道该怎么选。”
孙家伟虽然忘恩负义，但却是个疼子女的。
不敢拿子女的前途做赌。
这边听着隔壁病房的争吵，外边突然鞭炮声炸响。
江小宝从睡梦中被吵醒，听到鞭炮声，很兴奋的喊了一声：“过年啦！”
在小孩子的记忆里，只有过年才会这么放鞭炮。
他们这边的传统是每家每户只有在吃团圆饭之前才会放鞭，江家这么多年也不例外。
所以听到过年当天的鞭炮声，江小宝哪怕在刚睡醒脑子还不清楚的时候，都是发自内心的兴奋和高兴的。
可等他清醒之后。
意识回笼。
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又是因为什么在这儿后……
小小的孩童脸上的笑一点点收了回去。
他知道，今年过年，他家里不会放鞭了……
“爸，我想妈了。”
想的当然不是曾经喜欢得不行的乔玥珊，这个后妈。
而是曾经被他百般嫌弃的亲妈乔若芙。
他瘪着嘴要哭不哭：“以前过年妈都会做好多好吃的。”
“早上也有肉汤面，也有汤圆，年夜饭还有好多肉……妈还一直炸好吃的给我和大哥吃。”
说着说着，眼泪和口水一起流出来，江大宝黑着脸往他脸上摁了块抹布。
江耀没说话。
闭着眼。
眼毛颤了颤。
江小宝：“哥，你不想妈吗？去年这个时候……”
江大宝面无表情插话道：“去年这个时候你嫌妈做的酱骨头咸，跟奶告状让奶去骂妈。”
“然后奶借口说你不乐意吃那酱骨头，骂完妈糟践东西后，就把一小盆酱骨都端到江建业家了。”
他现在不愿意管江建业叫大伯。
江大宝记性好，还记得他妈当时被气成了什么样。
事后弟弟非但不觉得奶做得不对，还特意去江建业家转了一圈。
对着正在那儿狼吞虎咽吃酱骨头的堂哥堂弟嘲笑说那是他们家不要的菜。
他们都不稀得吃。
可真的不稀得吃吗？
江大宝想，假如现在把那一小盆酱骨重新放到弟弟面前，弟弟怕是能吃得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咽下去吧。
江小宝被哥哥带着，也想起了去年曾发生过的事。
噘嘴道：“妈还是有点小气的。”
“奶把酱骨头端走，我去大伯家看了一眼，堂哥欺负我，妈还让我给堂哥道歉。”
瞥了他一眼，江大宝有些一言难尽：“你当时不该道歉？”
“堂哥他们是爱欺负人，可那一次不是你先笑话他们吃你不要的酱骨头，说他们是狗，捡剩菜吃，他们才欺负你的？”
“妈又不是奶，妈讲理，怎么可能惯着你。”
江大宝只是说了句公道话，可听在江耀的耳里，却无异于又挨了剜心一刀。
江耀刚看清孙家伟的为人，刚意识到自己以前误解了乔若芙。
结果大儿子现在告诉他，去年乔若芙过年打孩子的事儿竟也是有内情的。
根本就不是他妈说的，因为舍不得一点酱骨头。
因为小宝说酱骨头不好吃，不爱吃，闹着说恶心，所以被他妈拿到他大哥家了。
然后乔若芙知道之后就打孩子出气，看着是打孩子，实际上是打他妈的脸。
他当时听他妈说完，还觉得乔若芙越来越上不得台面。
就因为一盆骨头肉，就能往死里打孩子，拿孩子出气，还那么撅他妈面子。
这边闹得家里一团乱，那边对他大哥也不尊重，拿不好吃的肉过去给他大哥一家添菜，乔若芙还不乐意。
为此，江耀还当着他妈和孩子们的面问乔若芙自己是不是委屈她了，让她连饭都吃不起了。
所以眼皮子才那么浅。
想起那个时候乔若芙脸上的表情和眼里的委屈，江耀被子下的手缓缓攥紧，直至抠破掌心，鲜血淋漓……
隔壁床。
江大宝还在训弟弟：“你别说妈不护着你，以前有妈在，堂哥他们敢抢你东西吗？”
他小小声：“舅公也不敢耍横，当着妈的面，舅公被打破头后每次看见妈都像老鼠见了猫……”
“还有江建业他们，只要妈一拍桌子，他们就不敢惦记咱家东西，更不可能当着妈的面打爸……”
还把他爸打成这样，江大宝刚记事的时候，他爸当时瘫痪还没完全好。
可他记得很清楚。
即使那个时候他爸站不起来，和现在的情况一样。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像今天这样欺负他爸打他爸。
因为他妈真的会拿刀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