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三人听见孟安的名字,面色各异。
孟堂主面色凝滞,心里直呼不好,孟安乃是夫子里甚有名望之人,又不是什么刚来千机堂没几年的新人。孟安孟夫子年逾古稀,向来受弟子们敬重,这要是捅了出去,该如何收场。
陆谦则是面露犹疑,他厉声朝沈明哲呵道:“你切莫胡乱攀咬。”
沈明哲见他二人如此,眼神中有了些许慌乱,他咳了几嗓子,挺直了身子似是给自己壮胆:“你们叫他来就是。难不成你们要包庇他?你们可想清楚了,他只是个孟家的夫子,也上了年纪没几年好活了。我可是沈家人。”
“啪!”陆谦又击了一掌,若不是他收敛着心神,恐怕这茶桌是要保不住了。
“沈家家主若是知道,沈家有你这等口出狂言之辈,恐怕是不想认你。”陆谦睨了他一眼:“你且等着。”
他挥了挥手,让弟子将沈明哲带去隔壁暖阁,好生看着,又着人去请孟安孟夫子。
“二位如何看?”陆谦眼神出离,“孟安夫子,何至于此啊。”
“陆贤弟,本座以为,请他来问清楚也好,免得冤枉人,也免得有所错漏。眼下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孟堂主何尝不头痛,可眼下只能查到底。
孟家人,沈家人,哪个都得罪不起。
都得罪不了,公正无私,反而最好。孟堂主只希望试炼赶紧结束,带着一干人等回千机堂,过他的安生日子。
“此言不假。问清便是。”孟修云眸中有丝不忍,一闪而过。
孟安孟夫子来得很快,他推门进屋,寒气跟着透了进来,但他看着精神矍铄,面色红润,丝毫不受冬日侵袭。
陆谦多看了他几眼,怎么都不似要服回灵丹的人。
陆谦这头还在思索,如何开口,孟安捋了捋胡须,坦然开口道:“几位请老夫来,可是为了沈明哲和孟桐儿之事。”
陆谦同孟堂主对视一眼,纷纷舒了口气。
“如此说来,此事是真的?”陆谦确认道?
“老夫不知沈明哲同你们说了什么。老夫确实收了半颗回灵丹,试炼前也上过山,但老夫没动手脚。孟桐儿之事与老夫无关。”孟安言辞颇为恳切。
孟安起初确实动摇了。
他急需回灵丹,哪怕只是半颗,也足以解燃眉之急。
于是,第二关试炼前的头一夜,他摸黑上了山。他在千机堂待了几十年,以前也曾来过别院支援。别院的管事和工匠甚少流动,他熟知他们办事的习性。
他特意等孟管事他们检查完后才上山。他知道沈明哲没胆量去最难的阵法机关处,试炼时定会选简单的。于是他告诉了沈明哲,不要去北坡。他自己那夜根本没去控制藤蔓机关的那处北坡山壁,而是去了靠近东边那处,那边的阵法简单。
“老夫在最后关头犹豫了。老夫虽然只教天字斋的弟子,但向来恪尽职守,从不害人。此番也是迫不得已。老夫动没动手,沈明哲也无从查证。”孟安笑了,“沈明哲心思不正,老夫诓骗他一二,总比害了无辜弟子要好。于是老夫并未碰东边的阵法,直接下了山。”
“那你如何向沈明哲证明?”陆谦紧张道,“你不是着急要回灵丹?”
孟安叹了口气,向来有神的双眸竟蒙上了层雾气。他坦然道:“半颗回灵丹已是铤而走险,世间何来天上掉馅饼之事?人活一世,总该有所坚守。只是有些事,哪怕尽力,也没有法子。”
陆谦有些听得云里雾里,半响,他确认道:“你是说,你打算骗沈明哲,他信了最好。他要是不信,剩下半颗回灵丹,你也不打算要了。”
孟安笑着点了点头:“陆长老甚是聪慧。老夫下山时,摘了赤凤山山腰东边的枫叶。生长位置不同,受的日照不同,枫叶也有不同,如此证明老夫真的去了。不过这证据,也是聊胜于无,老夫未做指望。只是,还未来得及寻沈明哲,孟桐儿出事的消息就来了。”
孟修云听了此言,虽还未查证,但他心里头的秤已经开始摇摆。
陆谦同孟堂主面面相觑,良久,陆谦缓缓道:“我们还需查证。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有去过北坡?”
“老夫没有证据。”孟安沉默了良久,似在思索,“老夫本无所畏惧,但老夫还有未竟之事,且老夫担心真凶仍会祸害弟子,祸害千机堂,老夫试着辩上一辩。”
从营地去东坡的路,比去北坡的要远。孟安夜里悄悄离开营地,往返于东坡,早上才回,还遇上了值守的弟子。若是去北坡,便能趁夜色回来,不会惹人怀疑。
“也保不齐你去了北坡,特意在外逗留,挨到清早才回,好为此开脱。”陆谦心中着急,他亦想替孟安洗清罪责,但只有弄清所有疑点,才能站得住脚。
“老夫说过了,沈明哲不会去北坡。老夫去北坡动手脚,没有必要。老夫本意是想要回灵丹,若是闹出人命,严查起来,定会惹火上身,便如此刻。岂不白忙活一场?”孟安沉吟道。
“或者你们可去东坡查探,控制机关的山壁内外,许有老夫的衣料剐蹭。老夫上山时,换了衣袍,当日衣袍还在帐篷里,你们可以去比对。再不济,看能不能寻到老夫摘取枫叶之处。”孟安仰了仰头,不知在想什么。
陆谦点了点头,试图堵住最后的疑点:“兴许你去了东坡,再去北坡?”
孟安哈哈大笑起来:“陆长老真是高看老夫了。山体内是有秘道,但老夫年纪大了,不跟队,也不知最新的秘道入口。老夫这把年纪,不靠秘道断做不到。陆长老的功法应在老夫之上,陆长老可以试试,从营地,去东坡,再去北坡,再下山,要花多少时辰。”
“此话不假。第一关试炼撤退时,本座带了些人从秘道下山。不过那之后的几夜,本座已去改了入口和内里的通道走向,孟夫子不可能知道。”孟修云见缝插针。
陆谦听了他二人所言,在心里盘算一二,有了查探的思路。只是还有一个最大的疑点。
“你寻回灵丹,为了何人?”陆谦顿了顿,“前几日大家伙都打过照面,你看着不像是需要回灵丹之人。为何如此急切,甘愿铤而走险?”
似是早就料到他们会问。孟安面色如常,十分坦然:“此乃老夫私事,无可奉告。望你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