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瑞”,让轩辕历的眼睛又突然眯觑了起来,一丝寒光掠过他的眼底——锐?还是睿?她口中呼唤的这个“睿”到底又是何人?
在脑中拼命搜寻在辰国或者在其他各国的皇室宗亲及要员里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有谁的名号里带个“睿”字。当然,这么多国,这么多人,自己也不可能全部知道每一个人的名和称谓……轩辕历此刻自是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个瑞会是自己的亲弟弟轩辕瑞,他此时只有六岁。
但轩辕历的心,却被这一声“睿”,激起了胜负心。
他看阿狸摸着他的脸,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此事始料未及,一丝怒气自心底燃起,瞬间就烧成了一片燎原的怒火。在他轩辕历的身侧,怎么允许别的猎人去抢夺本应属于他的猎物?
他抱起仍然醉倒不省人事的阿狸,不理会一路宫娥太监们诧异的眼光,直接把她抱进了她的寝阁。
进了寝阁,他把她丢到榻上,阿狸的头似乎磕到床板,她摸着自己的头,支吾不清的喊了一声“疼”,轩辕历却没有这么怜香惜玉,他俯身上去,狠狠吻住了阿狸的嘴,阿狸挣扎了一下,立刻就被压在她身上的轩辕历控制了双手双腿。她浑身醉软下去,根本无力反抗。
此时,阿狸勉强睁开了眼睛,迷离中似乎看到瑞的一张脸皱紧了眉头在拼命吻她,她发出了银铃般开心的笑声。这笑声让轩辕历怔忪的松了双手,随即她被放掉的双手竟然主动攀上轩辕历的腰,又爬上他的背,而她丰满滋润的双唇,竟然开始回吻他了……
轩辕历停止了动作,他意识到阿狸又把自己当作那个人了。
对于轩辕历这样高傲的人来说,如果此刻继续下去,才是在侮辱自己!
他从她身上爬起来,坐在她的床头,努力控制自己此刻已经升腾的欲望,逐渐恢复了一些理智。他用眼睛狠狠的看她,就像狼看着羊,雄鹰看着兔子——她此刻拉起被子,已经沉沉的昏睡过去了,姣好的面容在酒精和刚才一阵激情的催发下,变得艳红而妩媚,但他又变回了冷静自制的样子。
还有很多的疑点,没有答案。她这么大费周章的来沛国一定别有目的,但这个目的如果不是有害于自身和沛国的,又会是什么呢?
而这位郦公主如果不是辰王王后的王女,那她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辰国的宫中?
这些问题此刻,都比这个“睿”到底是什么人,重要的多。
轩辕历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他不急。只要他好好的布局好好的查,早晚有一天,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进入腊月以后,就陆续开始有楼船,从四面八方汇集来到琅仙岛。各国来祭祀参拜的人都必须赶在正月初一之前到达本国在岛上的行宫或者居所。一般而言,大部分人都会提前个十日八日到达,辰国、沛国也是如此。
腊月二十二日这一天,太阳刚刚从海平面露出头的时候,辰国的船队终于停靠在辰国专属的码头,冷清了近一年的海岸突然就又无比的热闹起来。
王族亲眷、官员们一一步下楼船,很多马匹,祭祀用的活牛羊也被人赶着从专门运输货品的船上下来。众人成群结队从栈桥处上岸,也有些楼船,因为停得颇远,需要放下些小舟,让船上的人搭小舟往岸边来。
宫婢侍从们在将各种供奉用的物品卸船,重新装上马车。来到岸边的所有人则都要整理好自己的衣冠,迅速按照规制形成卤薄仪仗。一时间,码头前,栈桥上,海岸边,人声鼎沸,马嘶羊啼,好不喧闹。
阿狸的楼船一下锚停稳,她就迫不及待的下船“逃离”了轩辕历。
那一日醉酒,她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何事?第二天在寝阁中醒来以后,只觉得人人看她都有些异样的眼神,连宗穆这样平时天天要给她讲笑话的人,对着她都明显的话少了。她问宫人们,问宗穆,那一晚到底怎么了?大家都眼神躲闪的不回答这个问题。
最奇怪的还是轩辕历。原本两人在楼船上一直是一起用膳的,早先还有些说笑。那一晚之后,他每日三餐虽然按时出现在阿狸身边,却总是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偶尔给她夹一两筷子菜,却像是做得心不甘情不愿似的,眼底总带着一丝阴霾,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阿狸每天能开心的事情只有吃饭,但如今每次一到用膳的时间,就莫名的感到一种紧张,最后餐餐饭都吃得小心翼翼,连满桌的珍馐菜肴都在这种异常紧绷的情绪中变得寡淡无味了。
轩辕历和阿狸在一处面对面的时候,总不用眼睛看她,就算看,也给她一种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压迫感。可是,当他们不在一处的时候,阿狸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种无所遁行,无处逃逸,一切都被牢牢掌控着的感觉让阿狸十分难受。
但他这样表现,对阿狸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的。此时十八岁的轩辕历和彼时十八岁的轩辕瑞长的太过相似了。此前历和颜悦色的时候,每次看到他,她都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把他当作瑞!但现在倒不必这样做了。如果说瑞是让阿狸无比放松的人,那历就是让阿狸倍感窒息的人,这种窒息感让阿狸现在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想要马上逃离。
站在广阔的海岸边,看太阳躲在一片云后,正缓慢而羞怯的慢慢攀升,逐渐露出它金黄色的脸庞。天空中浮动的云朵,都被这初生的骄阳晕染成火一般的颜色,阿狸呼吸着略带咸味的空气,看着这云蒸霞蔚的景致,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轩辕历和宗穆都在前面,和辰王王后一行人话事,看那手势表情,当是在道别告辞。阿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该来的事情总会来的!今夜她应该就能见到沛王了,虽然她知道相处的日子会非常短暂,但她不免还是会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沛王是位什么样的人?
正想着这个问题,轩辕历和宗穆回来了。自此刻起,辰王的卤薄仪仗,将和阿狸的送亲队伍分道而行。两队人马各自整备,阿狸这边人少物少,自然整理的快一些,但因为要等沛国的队伍来接,所以只能待在原地等候。最后反而是辰王的卤薄先启程了。
此时南宫楚容骑着马小跑过来,到了阿狸跟前翻身下马,对她说:“阿妹,父王让我过来和你说一句话,你且附耳过来。”
阿狸只好俯身向前,南宫楚容用嘴贴在她的耳畔细声说:“要是沛国待你不好,你只要告诉我,我就接你回辰国来!”
阿狸难得的对着南宫楚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此刻她心中对他对辰王是有些感激的,“阿兄放心。我在沛国自当照顾好自己。我的两个侍女素棋和雪嫣已经去东宫了,她二人日后必能帮扶到阿兄,望阿兄日后也善待她们。”
南宫楚容此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很想问她,到底有没有真的心悦过自己?但这句话此时再问,又有什么意义呢?
南宫楚容点点头,一只手抚上她的肩头,轻轻地握了一下,“阿丽你……保重!”。
南宫楚容离开了,轩辕历走过来,紧盯着阿狸的眼睛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阿狸低下头,故意不看他的眼睛,“没什么,只是几句道别的话……”
阿狸听到头顶上方,轩辕历悠长而粗重的呼出一口气,似乎酝酿着风暴,紧张的心脏急跳起来,好在这时沛国接亲的仪仗终于到了,宗穆这时候跑过来说:“殿下,车马都到了。咱赶紧走吧!来!公主!您跟我上前面来!看见那个最大的轿辇没?那就给您准备的,您赶紧过去吧!”
阿狸赶紧绕过轩辕历,经过宗穆的时候,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宗穆笑着对她眨眨眼睛。宫娥太监簇拥过来,想搀扶阿狸走过去,没想到阿狸的脚步极快,后来基本是在跑了,太监们根本搀扶不及,只能一边假装了一个搀扶的姿势,一边小跑着跟在阿狸的身侧。等阿狸上了轿辇,太监宫女们都用袖口在抹汗——真没想到郦公主这恨嫁的心这么急啊!
轩辕历转身狠狠瞪了宗穆一眼,宗穆全当没看见,只说:“主子,您也赶紧上马吧!陛下昨天就到了,这都在行宫里等你半天了!”
轩辕历收了凌厉的颜色,和宗穆一起上马,一行人往沛国的行宫行去。
队伍几乎走了一整个白天,到了晚上才终于到达了沛国修建在北山脚下的行宫。
两个人沐浴洗尘,梳洗装扮妥当之后,太监领着轩辕历和阿狸,去拜见在常春殿中的沛王。
阿狸走进常春殿,才发现这是一个女子的寝殿,且十分巨大,几乎是平常殿阁的两倍,旁边的博古架上,摆满了珍玩玉雕。再看脚下铺着厚实柔软又精美的红色地毯,墙上又挂着一幅精美绝伦的壁毯,阿狸被这壁毯吸引住了目光。
只见大地底色的毯上,布满了异常繁复细腻的花纹,仔细看,应该是一种花木,细细的深棕色的一条主枝桠直立向上,顶着一朵紫色配绛红色微微开放的花苞,两边两条对称的枝条呈弧形衬托着主枝,整幅毯子上,以主枝为中轴线,两边十分对称的织满蓝色绿色各种形态的叶子,又有无数紫色玫瑰色的细碎的花朵夹杂其间。可这样一幅生机蓬勃的画面的四个角上,却嵌入了四枚弯刀的图案,又显露出威武凌烈的气息。
再往里面走,阿狸又发现大殿中央竟然还支棱起一座小巧玲珑的毡帐,等走到了近处,却从帐里钻出来两个人——男子蓄着胡须,剑眉鹰目,大概四十几岁模样;女子则艳丽中又带了一抹灵动,虽然面貌看上去也就十八九的样子,身材却发育得十分惹眼成熟,高胸细腰,长腿硕臀,此时从毡帐中出来,衣衫还未工整,宫娥太监急忙上前来帮忙搀扶整理。
阿狸想到他二人刚刚在帐中忙活些什么,脸上有些发红,赶紧和轩辕历一起,给二人行礼。
轩辕历倒是一副已经见怪不怪的样子,对沛王说:“儿臣拜见父王,拜见贵妃娘娘。儿臣已经将辰国的郦公主迎回来了。”
阿狸微低着头,听到前方一个声音说:“抬起头来!”
阿狸只得抬头,却仍然垂着眼,只觉得已经坐定在不远处的沛王和贵妃的两道目光都射向自己。
“想不到辰王的儿女中竟还有这样的绝世美人。等到此行结束,回到沛国以后,就尽快完婚吧。”
轩辕历却问:“不知道父王想将郦公主许配给哪一位王子?”
沛王眯起眼睛笑了笑,“正常来说,应是许给太子。但如此美人,世间难得,若是寡人不给任何一位王子,就纳入自己后宫呢?”
轩辕历皱了皱眉,还未及说话,却听到一个娇俏酥媚的女声对着沛王说:“王上!您有了我还不够么?”
沛王转头笑着对身边的美人道,“就算收入后宫,肯定也不会压过你,好了吧?”
“那臣妾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沛王却哈哈大笑,挑逗这位贵妃说:“你既然这么大方,我后宫此刻只缺一个王后,她乃是辰王嫡女,倒也配得上,要不我就把这个王后给她做可好?”
贵妃用自己的粉拳轻轻在沛王身上打了一下,娇嗔道:“王上,你就会欺负我!难道我辛国来的嫡公主,就不配做你的王后么?”
沛王此时只微微笑着,却不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对轩辕历说:“此事以后再议吧。太子,宋国辰国这件事,你出谋划策,又亲自去辰国督办商谈,都办的极好。现在只待战事有了结果,便又是大功一件,你说说,你想要何赏赐?”
轩辕历说:“儿臣为国献力,并不需要什么赏赐。”
沛王想了想,说:“这虎符可还在你手上?”
“仍在儿臣手中。待战事结束,自当立即交还与父王。”
沛王却冷笑了一下,说:“我看不如我就把这虎符赐给你吧……”
轩辕历连忙跪倒,伏首在地,对沛王说:“儿臣岂敢!儿臣此刻便去将虎符取来,还与父王!”
说完就起身,退出了常春殿。
阿狸也给沛王贵妃二人行了礼告退,临走的时候,一抬眼看到贵妃用一种十分凶狠的眼神看向她,阿狸又重新低下了头,只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阿狸走出这寝殿的时候,又看到墙上的挂毯,不免心生感慨——这贵妃倒真像她这壁毯一样,艳丽多彩,引人侧目,只可惜一片繁茂的代表着生机的树木花草之中,又藏着四把至人于死地的利刃……殊不知这利刃也可以将这树木花草都砍伐殆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