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大针叶树林立的森林入口处,玉匣停了下来。
这片经过漫长岁月形成的森林郁郁葱葱,在地面投下阴影。被人和家畜踩踏而变得坚固的兽道虽被称作道路,但看起来只要稍微搁置不管,很快就会被大自然吞没。
“哎呀…… 这可有点难办了吧?”
达马尔退缩也不无道理。虽然多少有些想象,但现代交通基础设施的水平恶劣到超乎想象,其中穿越森林的道路更是不可能被好好修缮。
如果是对军事或贸易至关重要的干道,或许会有简易的铺设。但怎么看这片穿越森林的道路都没有那么高的价值,或者说修缮它所耗费的精力与得到的回报不成比例,眼前的这条路非常狭窄。
“这是最短路线。”
然而修妮娅却毫不退让。
而且如果真的不可行,她也不会如此固执地坚持,所以应该是根据她至今为止看到的玉匣的越野性能,判断可以突破这条路吧。
对于这个设想,我和骨都摇了摇头。
“从车宽来看很勉强。会超出道路行驶,而且没有被压实的路肩应该是松软的地基。”
“速度也提不起来,视野也不好,绕路比较稳妥。”
理解车辆在森林中行动困难的两个古代人 —— 其中一个是骨 —— 对视一眼,连连点头。如果是紧急奇袭作战等情况,突破森林地带或许可行,但在并非特别紧急的情况下,选择对车辆来说最困难的道路绝不是上策。
然而修妮娅表示不建议绕路。
“向北绕路的话会经过巨大峡谷,也就是大地的裂缝。用玉匣通过吊桥很困难,要绕过大地的裂缝就得回到渐变地带。”
“那南边呢?”
“是险峻的山区。玉匣根本无法通过。”
“哎呀,这地方还真是易守难攻啊。能阻挡敌人是不错,但对王国军来说把大军送到前线也很费劲啊。”
达马尔对轻视基础设施的做法感到无奈,叹了口气。
不过,这也只是从古代的标准来看的情况。也正因如此,修妮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歪着头。
“如果只有人,还可以通过大地裂缝上的吊桥。所以这条道路的重要性比较低。”
“物流也主要走那边吗?”
“大部分是这样。我还听说除此之外也会利用船运。”
她说西方地区的农产品等会利用从格拉斯希尔北部山中地下涌出的河流,一直运到王都尤莱亚城附近,所以有船只往来。
听到这里,骸骨追问起来。
“那条河在哪里?河附近应该有大片平地吧。”
“在大地裂缝的底部流淌。周围虽然只有巨石滚落的河滩,但现在河水应该已经上涨,整个谷底都被水填满了。所以昨天格拉斯希尔的酒馆里人很多。”
修妮娅说以从格拉斯希尔到尤莱亚城附近的水运为生的人们,昨天有很多都在酒馆里。本来是条平缓的大河,但河水上涨后就无法行船了。
想找其他办法的达马尔感觉完全走投无路了,举起双手大喊。
“这个小矮子,就不能再想想办法或者找条捷径吗!”
“有办法我就说了。还有,小矮子是多余的称呼。”
少女面无表情地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因为骂了人,修妮娅身后的护卫猛兽眼睛闪着光。
为了避免达马尔再次被变成骨架模型而影响行程,我用拳头砸了砸戴着战斗头盔的头骨,试图安抚法蒂玛。
“达马尔,前进吧。既然修妮娅这么说,那就没有其他路了。”
“不能后退然后绕个大圈吗?就算远一点,也不会差一周时间吧?”
“最好做好要多花两个月时间的准备。向北绕路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在某个地方需要穿越森林或翻越高山。如果能通过架在大地裂缝上的吊桥,就能走上宽阔的道路,但用玉匣通过由粗绳子和木板搭成的桥简直就是自杀。”
虽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大地裂缝有多深,但既然有这么夸张的名字,想必相当深。在上面架桥,从基础设施建设的角度来说确实很棒。
不过,这也只是对人和野兽来说足够。
木板会断裂,下面是激流,掉下去就是几十米的垂直落差。就算幸运地保住性命,玉匣也会严重受损,而且破坏作为交通要道的桥梁肯定会引起王国的反感。
原本不甘心的达马尔似乎也想象到了那种情景。刚才还觉得没有脸色的骸骨好像变得苍白了,他默默地踩下油门。
玉匣缓缓驶入树林间,压着饱含湿气的柔软地面前进。或许是因为森林还不深,从树叶缝隙透下的阳光在装甲上形成了类似迷彩的图案。
履带压过石头和腐烂的倒木,车身剧烈地左右摇晃。从乘坐舒适度来看,这里的路面比之前走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差。
是担心这个情况吗?阿波洛尼亚从后面探头看着监视器。
“那个,玉匣的强度有多大呢?我知道它能挡箭和枪,但是如果撞到岩石或者树木会不会坏掉呢?”
“如果有岩石砸下来或者有树倒下来那可受不了,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啦。”
虽说玉匣被装甲覆盖,但如果承受不住巨大的质量还是会被压垮。
不过,除非发生暴风雨、山体滑坡之类的灾害,或者人为破坏,否则不会轻易有活树倒下来。
而且周围也没有会有岩石滚落的斜坡或起伏地形,我笑着说自己担心过头了,她松了口气,耸耸肩说:
“也是哦。”
表示接受了我的说法。
但反过来也有人产生了疑问。
“那达马尔先生为什么要闹脾气呢?”
法蒂玛从修妮娅身后探出头,大幅度歪着脑袋。
当然达马尔不是在闹脾气,但如果没有危险的话,刚才的争论确实像是在浪费时间,这么想也不奇怪。
“嗯,那是因为车辆有各种特有的危险……”
我还没来得及举例,车内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刮擦声。
这突如其来的异响让修妮娅僵住了,听力敏锐的两个奇美拉人立刻捂住兽耳蹲下,不过那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咦,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怎么了?”
阿波洛尼亚吓得把尾巴缠在腿间,胆怯地缩着身子;法蒂玛虽然表情依旧轻松,但尾巴却膨胀到原来的近两倍粗。顺便说一下,修妮娅虽然戴着面无表情的面具,但脸颊上流下的冷汗似乎暴露了她的紧张。
虽然大致能猜到原因,但还是先问问驾驶座上的人吧。
“达马尔?”
“擦到了。”
骨一边说着 “不好不好”,一边用拳头敲自己的头。这可不是修妮娅的驾驶教练该有的失误。
但看看监视器就一目了然了。刚才道路两边还有些余量,现在树木却渐渐逼近。
“这里又没有道路宽度的标志。”
“是啊。”
达马尔笑着说幸好不是轿车。
如果玉匣是普通的私家车,肯定会被刮得惨不忍睹,让人落泪。
装甲车的外壳不会因为被树擦了一下就怎样。但似乎不明白状况的三个现代人僵在那里,一起盯着这边,显然是想知道刚才那刮擦声是怎么回事,毕竟那声音响得很。
“没事,只是树和车身擦了一下。”
“那…… 玉匣没问题吧?”
“嗯。”
她似乎完全忘了玉匣之前还承受过群体混合兽的撞击呢。
修妮娅大大地松了口气,放松了紧张的情绪。阿波洛尼亚靠着墙说 “太好了”,法蒂玛则整个身子靠在修妮娅身上,下巴放在修妮娅头上。
“法蒂,好重。”
“我没那么胖啦。”
法蒂玛用脸颊蹭着修妮娅的头。修妮娅发出 “啊”“唔” 之类不成声的抗议,但寻求安慰的猫完全无视了她。
从这之后有一段时间没再出什么问题,玉匣偶尔在过于狭窄的树木间发出刺耳的声音继续前进,达马尔也终于渐渐习惯了在昏暗的森林中驾驶。
但问题和事故往往发生在人们习惯和大意的时候。
“达马尔,晃得好厉害。”
是路面状况恶化了吗?随着森林越来越深,车身的摇晃也越来越剧烈。
车内放置的物品和悬挂式床铺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坐在炮手座位上警戒着周围,除了屁股疼之外没什么特别的问题,修妮娅则固定在驾驶座旁边的辅助座位上忍耐着。只有法蒂玛若无其事地站着,但这是因为她有着出色的平衡感,不能算正常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最大的受害者是阿波洛尼亚。
“好难受……”
她躺在平时修妮娅用的床铺上,随着车身摇晃,脸色发青,按着额头,样子十分悲惨。法蒂玛还从旁边戳她,她的处境更加恶劣了。
“狗就是弱啊。”
“随你怎么说…… 头疼,头晕…… 唔。”
她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捂着嘴咽下涌上来的酸水,视线又开始天旋地转。前几天我也因为宿醉有过类似的经历,实在是太同情她了,觉得最好还是停车指示一下,于是在炮手座位上打开了无线电开关。
“哇!?”
“喵!?”
然而还没等我说出她的困境,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车身猛地向左旋转摇晃着停了下来。
也听到了法蒂玛的尖叫声,但听到她在下面抱怨 “怎么了”,看来她似乎没有受伤。
但在安心的同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脊背。
“啊…… 达马尔?虽然我不想这么想,但……”
我从炮手座位出来,探头看向驾驶座,预计会成为最大受害者的骨正抱着自己的头骨。
这种情况肯定不会错了,我也叹了口气。
“京一?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询问情况的修妮娅,我露出无力的笑容。达马尔也同时小声笑着抬起头。
“大概……”
“履带断了。”
“啊?”
我和达马尔垂头丧气,修妮娅则歪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