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朝百姓每年上缴的赋税,由地方的里长催收缴纳,事后在既定的期限内,再由保长从里长手里收缴村民们的税收粮食,运到县城官衙。
今年因着秋收前两月,沂洲城个别地方下了几场大雨,此前旱了几月的田地得到老天的眷顾,粮食长得比往年都要好。
不少村民按份额缴上税收,结余比往年都要多出小一石的粮食,难得没在里长家露出愁苦的面容。
周淳风挑了一担粮食前往里长家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从里长家排出来的长长队伍。
称量税收是件大工程,里长家院子里堆满了村民们缴上来的谷子。这些都是要等着保长等人到来,过目后再重新称量入袋,事后再将竹筐归还给每户的村民。
里长坐在院子那张老旧的桌案前登记造册,他的几个儿子负责核对村民的占地,再当着村民们的面斗量上缴份额,大家忙得热火朝天,又井然有序。
“大哥!”大栓在队伍中冲周淳风招手
示意周淳风排到他前边,周淳风真不想说他小子缺心眼,大栓后边至少排着十好几户村民,烈日当头谁不希望尽快办完事回家。
让他当众插队,没得回头遭来一堆埋怨。
周淳冲示意自个到后边提排,又把周大栓看傻眼。
他怎的感觉周大哥有时挺精明的一个人,有时又实诚得让人无语,插他周大栓的队,谁家敢乱嚼舌根子。
大栓表示很无奈,叹了口气回头,正好撞上前边人不屑的目光,大栓这暴脾气哪能忍。
“嘿~,我说你周老三,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
周老三气噎住:……
周老三心里有气,但周大栓个头比他高大,又是十里屯出了名的莽夫,谁对上这樽瘟神,最后都讨不着好。
突然间,大栓发现自己挺喜欢看周老三吃瘪的样子,心头痛快!
周家小院。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一四得四……。”
江璃在灶房准备晌午饭,当下家里有存粮,江璃可不会再饿着自己,更不会饿着孩子。
晌午蒸了一锅糙米饭,炒了盘大白菜,给孩子隔水蒸了营养的鸡蛋糕。
奕珩和奕景蹲在地上玩小树枝,奕珩嘴里磕磕巴巴的背着娘亲教他的乘法口诀,换现实中,四岁的孩子该上中班,接受的更多是加减法和基本的拼音。
但江璃手上没有教材,先让孩子当作顺口溜背背口诀,回头让周淳风到镇上书铺淘几本适合孩子启蒙书籍。
背上的小奕安闻到鸡蛋糕的香味儿,嘴角不觉淌着口水,真香~。
周淳风回到家以前,江璃先让孩子吃饱回屋睡午觉,她继续把家里剩余的谷子摊在院里晾晒,又将已经晒好的苍术用旧衣服包着,过几日送到镇上换铜板。
等周淳风回到家,夫妻俩一块到灶房吃饭。
周淳风灌了口凉茶,见盘子里的蒸鸡蛋糕没剩两勺子,拿起勺子都添到江璃的碗里。
江璃没与他客气,让他把碗里的白米饭拔到盘里搅拌剩余的汤汁,简简单单一顿农家饭。
“最近家里没啥事,我想让你明日到镇上买些鸡苗和鸭苗,放在咱家后院里养,等年节的时候,咱家也能吃顿好的。”
周淳风扒拉两口饭,随意问道:“还需要添什么?”
江璃想了想:“除了给珩哥儿买几本启蒙的书,再买些便宜的草纸,去的时候把多余的苍术带到药铺换几个铜板。”
“好~。”
“如今地里没活,我想每天早上上山碰碰运气,你下晌再到山上砍柴,如何?”
周淳风觉得如此分配极好。
秋收过后,村民们都会上山砍柴火,有的好柴可以拉到镇子换几枚铜板,北方的冬日来得早,柴火用得快,那时再上山基本找不到好柴。
圈养家禽的计划是临时决议,来不及做笼子,简单的在后院的菜园边上用篱笆圈个小角落,将小鸡和小鸭放进里边散养。
奕珩和奕景哥俩蹲在篱笆边上,小家伙眼睛睁得圆圆的,头回见到家里养小动物。
奕景还学起了小鸭嗓的叫声,逗得江璃止不住笑出声。
“笼子还是得紧着做出来,下雪地有块地给它们遮挡。”江璃从篱笆边上站起,看了眼身旁的周淳风。
周淳风抱过江璃怀里的小儿子,点头道:“好,我闲时在家做。”
家禽的笼子并不讲究,基本是条条杠杠的木块拼起来。
一旁地里的白菜籽已经长出芽苗,细细密密冒头的嫩芽,让人瞧着心里舒适。
这会子太阳下山,正是浇菜的好时候,“你带孩子回前边,我浇菜。”
周淳风想说他来浇,但江璃已经提起边上放的水斗,只能作罢。
有个太勤快的媳妇,倒衬得他无所事事。
周淳风带孩子回前边的院子,干脆趁天黑前,从柴火垛里扒拉尺寸相当的木柴,先把笼子用到的木块削出来。
落日余晖铺散小院,忙碌的身影以及孩童的欢声笑语,无不映衬出另一番烟火气息。
翌日天蒙蒙亮,江璃背上竹篓拉开院门,赵氏已经候在院外多时,妯娌俩说说笑笑的往山脚迈开。
今日,江璃和赵氏依旧到点乔山,实在是九头敖被十里屯村民的脚印踏平了,至少在点乔山还有苍术,虽说卖的银子钱少,总归能给孩子换回一篮子鸡蛋。
赵氏紧跟着江璃的脚步,上回她们止步于山背的半山处,今日,江璃计划翻遍整座点乔山。
随着日头渐渐升起,江璃发现点乔山背越往山脚处,地质土壤越发干燥。
抬头看去,原来这一块顶上常年能被太阳照晒。
“嫂子,再往下便是通往村子的那条河,怕是下边没什么紧要的好货。”
江璃回头笑笑:“谁知道呢,当下地里没活计,咱又不紧着回去。”
赵氏想想,觉得也是:“好的嫂子。”
赵氏话音刚落,一个不当心脚下打滑,“啊——!”
江璃眼疾手快,从身后拉住她的衣衫。
虽然,脚下这块地接近山脚,但地形相较陡峭。真滚下去,即便不死,也得伤得不轻。
“你可还好?”
江璃一只手拉着身旁一束高高的绿茎做支撑,半蹲下身打量赵氏。
赵氏惊魂未定,颤着双腿爬起来,后背竹篓里的镰刀和小锄子都掉了出来。
好在身上粗布衣厚实,就是刚才那下,摔着了屁股墩有点疼。
“来,当心点。”江璃稳住脚下,扶起赵氏。
赵氏拍了拍后背衣衫,手掌擦破了点皮,倒不碍事:“嫂子,我没事。”
江璃让她当面动动腿脚,确定赵氏无碍,帮她捡起地上的镰刀和锄子:“咱小心点,注意脚下。”
“嗯嗯!”
江璃说罢,低头看眼脚下的位置。
忽然,随着赵氏脚下挪开,土壤下露出一块,截断了的紫色根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