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画真好看。”
“花草，树木，鸟儿，一景一物，都带着富有生命力的呐喊。”
“是吗，喜欢就送给你了。”少女听到林明月的话，抬头，淡淡的笑着，将刚完成的画递了过去。
林明月拿着这卷画，有些受宠若惊，“真的吗？”
“真的，一幅画而已。”
略显宽大校服套在少女，少女精致的面庞，被阳光发散的光亮，映出一种极其柔和的白皙肤色，
每一根卷曲的羽睫都是那么美丽优雅，漂亮像从漫画里走出的女主角。
画画的时候，少女会比平常开心许多，原本冷淡的眉眼难得有了神采。当艺术品被染上绚烂缤纷的色彩，连老天爷都会为此垂怜。
她语气漫不经心的，随手就将画送给了林明月。
少女从小到大画过了太多画，如她所言，这幅画确确实实只是一幅画而已，是她成千上百幅画作里很普通的一张，毫无特别之处。
林明月却视若珍宝，温声和她说谢谢，眼眸弯弯，笑意温软。
那样干净温暖的笑容，不似骄阳，却胜骄阳，温柔的将心里的晦暗照亮。
少女眉眼微动，“学委，你要是喜欢画画的话，我可以教你的。”
好啊，就当是报酬了，林明月是这样说的。
于是，从那天起，陈思意开始教林明月画画。
学校小树林旁边、被刷了白漆的长亭，理所当然的成了她们的秘密基地。
多少个夏日，她们坐在画架前，听着聒噪的蝉鸣，握着一只画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陈思意将来是要成为大画家的人，对艺术的要求一直相当严苛。
林明月还记得当时对方点评的情形。
“我想想……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陈思意打量着她的画，蹙眉深思，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好像有点空洞。就画面整体来说还行，但是很平淡，我看不见你的情感。”
林明月拿出自认为画的最好的一幅画作，换来却是这么一番评价。
她又看了一眼陈思意的画，和她的画截然不同，快乐、痛苦或是悲伤……各种情绪交织在画中，人们轻而易举的就能被其中的情感捕获。
直击人心的震撼感。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林明月失神的望着自己的画，默默收紧了手指，说不出什么话来。陈思意说的不错，这幅画里确实欠缺了情感。
林明月知道问题所在。
她承认，她害怕把完整的内心感受，暴露在他人面前，哪怕是在一幅能被看见的画里。同时，她很抗拒将所有的情感，倾诉到一幅画中。
画画只是爱好。
想画的时候就画，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
可这些话还是深深的留在了她的记忆里，林明月偶尔会想起，在安静的夜里任由它泛起波澜。
其实，她有尝试过像陈思意所说的，投入内心所有的热烈的情感去作画。
在医院里的那段时间，她画过那么一幅画。
她像着魔了一样，一连画了好几天，连做梦梦到的都是这幅画。
画完之后，她筋疲力尽仰倒在椅子上，额前发丝微湿，画笔从她的手上滑落，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病房窗户的帘子被风吹起，阳光在地板上一晃一晃的。
她想把这幅画送给陈思意。
她明明清楚，陈思意只会指出画里的不足，从来没否定过她的任何一幅画。
可她依旧不敢，
她害怕被否定。
现在这幅画出现在面前，也许是因为林奶奶某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在积灰的角落里发现了这幅画，又宝贵的把它收到了抽屉里。
毕竟，奶奶是知道她喜欢画画的。
沈照溪察觉到林明月的异常情绪，心里有了猜测，指尖慢慢抚过这幅画作，仔细欣赏。
林明月：“这幅画是很久之前画的了。”
右下角有署名和时间，背面写着画的名字，《堕月》。
色彩丰富的油画，画面柔和，细腻深沉，月夜之下，湍湍溪流之中，融着一道歪歪扭扭的人影，岸上意外的空无一人。
画中无月，却名《堕月》。
看似色调柔软，宁静祥和，实则压抑、挣扎、痛苦，又疯狂，搅动着一场庞大的风暴。
沈照溪目光微沉，把这幅画卷起，重新放回抽屉里，转身对林明月说：“有点困，现在是不是能睡觉了？”
时间不早，接近十点。
坐车累了一整天，是该早点休息。
“当然可以。”林明月回，“你睡吧，我来关灯。”
沈照溪走到床边坐下，玩着自己的发丝，一圈圈的绕在指尖，红唇张了张，“林明月，我们可不可以睡同……”
话还没说完，林明月就坚决的回了句不可以。
沈照溪轻笑，“我都没说完，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林明月看沈照溪一眼，才不上当。
“你快躺好，我要关灯了。”
听见对方的催促，沈照溪乖乖躺好，缩进被子里。没过几秒，清脆的咔哒一声，房间里的灯全部熄灭，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沈照溪听见一阵窸窣的声音，应该是林明月上床，躺下，盖好了被子。
沈照溪侧过身，望着旁边的那张床，试图在黑暗中分辨出林明月的身影。
半晌，她轻轻开口：“林明月，你睡了吗？”
“没有。”林明月也翻了个身，侧过身看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怎么了？”
“时间还早，要不要聊聊天？”
“好啊。”
听到林明月的答复，沈照溪又躺好，双手交叠放到脑袋下，眉眼放松。
她问：“那幅画，是不是和陈思意有关？”
“是。”林明月声音微沉，陷入回忆，“原本我是想把这幅画送给陈思意的，可是后来直到毕业，我都没敢画送出去。”
“为什么？”
林明月沉默了好几秒，才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当时我很害怕她说我画的不好。但现在想想，其实没什么好在意的。”
“我不像思意，没有她那样的热爱，不够专业，也没什么画画的天赋，画的不好很正常……”
“其实，可能，也有一点自卑吧。”
毕竟那时，陈思意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成为她要远远望着的人了——那个被别人捧着的陈大小姐，那个人人看好的画坛新秀。
林明月还有更多的话想说，但沈照溪低低的喊了声她的名字，止住了那些话。
“林明月。”
“我觉得你的画很好。”
“那些画就像你本人一样，干净又温柔。”
“你的每一幅画我都很喜欢，刚刚那幅也是。”
沈照溪语气真诚，说着说着，眼睫低垂，覆在眼睑处，目光里流露出几丝难过，说话的语调也慢了下来。
她不由地想到那幅画。
看到那幅画的第一眼，沈照溪的心就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伤击中了，她越深入那幅画，越觉得难过，里面的情绪好像要把人撕开……
她或许就不该把那幅画拿出来，也不该接二连三问这些林明月本人根本不想回忆的旧事。
沈照溪有些后悔。
林明月忽然起身，打开了灯，沈照溪被突来的光亮刺得眯了眯眼睛。
她坐起，看着林明月抱起床上半个人高的布偶熊，几步走过来，把玩偶放到她的床上。
林明月微微扬起笑容，声音轻轻的，“沈照溪，谢谢你。”
“我想了想，虽然不能陪你一起睡觉，但可以让这只布偶熊陪你。”
林明月抓着大布偶熊的手臂，虚虚将她抱住，眼眸弯弯的，里面洒满了细碎的星星。
“哦？”沈照溪扬唇，抓住林明月的手腕，轻轻一拉，林明月顺势跌坐到她的身上，“光让这只大笨熊陪我可不够……”
“至少也得亲一下吧，女朋友。”
她嗓音微沉，捏住林明月的下巴，将红唇凑了过去，摁住怀里的布偶熊，闭上眼睛和林明月接吻。
“不行……现在是在……奶奶家……”
沈照溪低声哄骗：“没事，我就亲一下。”
她在唇上细细的辗转，手勾住林明月的脖颈，柔情缠绵，渐渐深入。
林明月气息凌乱，声音发软：“沈照溪，你又耍赖……”
难抑又克制的喘息声响在夜里。
很轻，不会被楼下的人听到。
……
林明月眼尾泛红，柔顺的发丝散落，手脚发软的抱着那只大布偶熊，眉眼温软，有些可爱。
沈照溪凑过来，小声问：“喜欢吗？”
“沈照溪，早点睡觉。”
林明月没回答这个问题，轻嗔了沈照溪一眼，拿起怀里的布偶熊，朝沈照溪轻轻扔了过去。
沈照溪接住那只布偶熊，放到身边，回了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