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穿戴整齐后急赶到了府门口,之间数十几名身穿五城兵马司服装的衙役围着一辆马车,马车的旁边有几名魏府的家丁守护。但这些衙役们也仅仅是围着,并未有其它动作。
“那不是魏明的马车吗?”
魏渊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些衙役又是怎么回事?”
一名家丁忙回答道:
“小老爷赶早市回来,不知道怎么的后面追着官差,快到府们前时被这些官差给追上了。咱们府上的人见状便上前阻拦,其它的事小人就不知道了。”
魏渊一听不禁皱了皱眉,自己这个弟弟平日里调皮捣蛋倒是真的,但要是说他犯了官司,魏渊还真是不信,于是他迈步上前。
“一大早的,你们这是唱哪出啊?”
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一看是魏渊,赶忙齐刷刷的跪下行礼。
“小的们见过国公爷!”
紧接着,不等魏渊询问。带队的衙役便说起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这天一大早有人报官,称京城外城之内有人医死了人。于是这群衙役就过去拿人,疑犯是个自称医者的老头,双方各执一词,只能带回衙门处理。
可正当几名衙役押着那医者回衙门时,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手了得的男子,不由分说抢走了那医者。衙役们这才召集人来追,追着追着没想到就追到晋国公府门前了。
就是这时,马车的帘子被掀了起来,魏明嬉皮笑脸的探出头。
“三哥,你可算来了。”
魏渊摆出一副严厉的表情。
“简直胡闹!你给我下来!”
魏明最怕的就是自己这个三哥生气,他吐了吐舌头,赶忙下了马车。跟他在身后的是沈炼,不用说,肯定就是他动手抢的人。而紧跟着沈炼下车的是一名胡子花白的精瘦老者,魏渊只觉得此人眼熟。
“吴先生!”
突然魏渊想了起来,这人竟是当初在玛瑙山之战后医治了自己的吴又可。他可是魏渊的救命恩人,当初在医好了魏渊之后,虽说追随了魏渊一段时间。可这位吴医生天性喜好云游四方,行医救人。不多久之后便留下一封信离开了。
魏明凑上去说道:
“本来我是要去逛早市的,可路过城门时我瞧见几个衙役押着吴先生。这才让沈大哥出手救人的。“
事情的大致情况魏渊已经掌握了,于是他叫来了衙役的头目。
“这位吴先生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医术高明,是万万不会医死人的。”
那头目倒也不傻,魏渊是何许人也他可是清楚的很。而且五城兵马司的衙役都对魏渊之前为了给他们出头而得罪周国丈一事感动不已。这头目听了魏渊的话,立刻拱手道:
“请国公爷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他朝手下打了个手势,一行人便准备离开。魏渊又叫住了他们。
“等等,这个拿着。”
说着他朝头目扔出了两锭银子。
“一个给你们的,一个给死者家属安排后事。”
那头目接过银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这,这不合适啊国公爷。”
一旁的沈炼说道:
“国公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便是,还有,之前的事对不住了。”
衙役们于是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魏渊将吴又可迎到了屋内,赶忙吩咐下人沏茶备饭。刚刚坐定,吴又可便朝魏渊拱了拱手。
“老朽惭愧啊!让魏大人您见笑了。”
“吴先生,你到了京城为何不告诉我一声啊。”
吴又可长叹一声。
“哎,吴某一介草民,又哪里敢惊动大人您呢。”
“吴先生哪里的话,我魏渊这条命都是您救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您尽管吩咐就是。”
接着两人聊起了今早发生的事。
“哎,本来那人是可以不死的。可他的家人没有按老朽的方子抓药,待到我再去之时已经是回天乏术了。可惜了...”
魏渊深知这老头的性格,悬壶济世,妙手仁心。在他眼中病人最大,什么事都不如人命重要。
“先生也不要太过于难过,毕竟生死有命。”
吴又可轻轻摇了摇头。
“大人,此次疫情不同以往。老朽这一年多来行医于陕西,山西,河南等地。从未见过有如此厉害之戾气,起初患者的身体肢节出会忽然生出个小瘰子来,接着便难以饮食,而后会目眩发热,不停的呕吐出一种血水。一人感染,全家难逃,几个时辰内便会要人性命。这一路上阖门皆殁,全家死绝的情况老朽不止一次看到过。有些地方死者的亲属都不敢上门吊孝。老朽在米脂之时刚好遇上疫情初发,日出万棺啊,出殡的棺材甚至都把城门给堵住了。白天大街上都看不见一个人影,到了晚上犹如一座死人之城,群鬼夜嚎,处处是鬼影啊!”
说到这吴又可打了个寒战,仿佛他的意识十分抗拒这段回忆。
魏渊在后世听说过吴又可口中的这场瘟疫,准确的将,后世将它定性为鼠疫。由于天气的原因和战争,天灾和人祸促使了这场鼠疫在大同爆发,大批流亡的百姓以老鼠充饥,加速了疫情的传播,而连续的干旱使得百姓无粮可吃。魏渊记得后世介绍这场鼠疫时,常常提起大名府百姓因为无以为食,为了填饱肚子,他们一旦看到死人,活着的人就会扑上去分食尸体。从某种意义上说,明朝的灭亡同这次鼠疫有着直接的关系。
“吴先生,那这疫情可有办法防治?”
“目前老朽正在研究对策,通过刺血之法也医治好过一些。可其它医师均以为此次疫情原因与一般伤寒无异,官府也多是听之任之。只叹老朽之法无人愿信,也无人推广啊!”
“吴先生莫急,魏渊自当助先生一臂之力。以救更多百姓于水火。”
吴又可此生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救天下人之性命,可命运却和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心中的理想无人理解,他救人的医术无人愿信。一生漂泊只为救人,可一生努力却受尽白眼。今日听了魏渊的话,有种相见恨晚之感,他感动的双眼通红,声音颤抖的说道:
“若是魏大人愿推广此救人之法,吴某人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着便要对魏渊行大礼,魏渊赶忙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吴先生不可,救人救世,乃大丈夫本分之事。”
吴又可的话令魏渊深以为然,甲申之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与这场席卷全国的瘟疫有着莫大的关系,自己应当早做打算才是。
安顿好吴又可之后,魏渊立刻命人准备医馆供吴又可行医之用,同时他还让黑衣司的手下尽可能多的召集京城之内的散医,将这些人集中起来之后跟吴又可学习治疗“戾气”以及克制疫情的方法。
待到这一切都安排停当,也到了皇帝规定的出发日期。鉴于李自成大军纵横于河南腹地,中原混乱的局势使得魏渊不得不放弃路上南下的方案。经过部署,魏渊离京之后向东出发,由天津卫乘船南下南京。
蔚蓝的天空下,一艘艘大型战舰驶出港口。巨大的云帆乘风破浪,向着大明的经济核心江南而去。魏渊立于船头,盘算着此次金陵之行,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返京城。尽管已经对可能出现的甲申之变做了十足的准备,他的心里依旧担忧着家人的安危。视线的尽头,天与海连城一片,海鸟盘旋在船队四周,江南税务总督的大旗迎风摇摆。
就在魏渊出发的当天,天府之国腹地的成都城头。守将李国平面色凝重的注视着城外黑压压的敌兵。他早已年过花甲,脸色皱纹纵横,其实李国平本已经卸任归田,若不是孙可望突然率大军出现在成都郊外,巡抚求他出山,此刻的他应该正抱着孙子尽享天伦之乐呢。
凭借多年经验,李国平登上城楼一看,便大致推测出了敌兵的规模。
“贼兵至少在五万以上。”
巡抚一听顿时就慌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城中守军尚不足3000。”
李国平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大人莫慌,贼兵虽多,但多为乌合之众。”
“李将军,这城中的百姓就全仰仗将军你了。”
李国平十六岁从军,初战便参加了万历三大征之一的平定播州之乱,直接参与了对海龙屯的围攻,随后的萨尔浒以及西南叛乱也都有参与。如此他可以算得上蜀地为数不多的老将了,资历仅次于巾帼传奇英雄秦良玉。
“传令,将城内物资悉数囤积于南城之上。同时命城中壮丁都给老夫登城来守,告诉城中百姓孙可望比八大王张献忠更甚,若城破,城内男女老幼通通不可幸免。另外速派小旗往重庆求援。”
忙碌的传令之后,李国平凝视着城外贼兵大营,他和张献忠交过手,可这个孙可望还是第一次对战,只听说过此人险恶不逊于张献忠,手段残忍程度更甚。
正当他思索之时,城头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