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藻德一声长叹,碰上这样的主只能是自认倒霉了。接下来的几天,魏藻德可是被折腾的够呛。先是要在赵信的监视下,召集门下的御史言官们面授机宜,一个个嘱咐到位。
而后还得找准时机,拉上东林党的同僚在崇祯面前多替魏渊美言。那些之前还喊打喊杀准备致魏渊于死地的言官和东林党人,在魏藻德这一百八十度态度大转弯之下各个被弄得措手不及。但既然首辅发话了,他们只能照办。一时间朝堂之上关于魏渊的弹劾奏本一下子便销声匿迹了。
不仅是京城官场,就连辽东的洪承畴也频繁有奏报而来。内容无一不是报捷的,自从皇太极中风,多尔衮、豪格分兵退回沈阳之后。辽东明军以锦州为大本营,以义州城为前哨站,频频出击,收复周边城寨三十余座,在奏报中,洪承畴将功劳绝大多数都是归于了魏渊。
双管齐下,即便是崇祯心头再有疑惑,在朝堂内外口径如此一致的情形下,也不得不重新思考对魏渊的态度了。就在崇祯左右摇摆之时,魏渊的一封亲笔奏疏被司礼监给呈了上来。
已过立春,尽管紫禁城内积雪尚未全消,但严冬的寒意已经大大削弱了。王承恩双手捧着魏渊的奏疏,小心的走入了东暖阁内。
“皇爷,魏渊的奏疏。”
崇祯正伏在案头批阅中原旱灾的奏折,听了王承恩的话将头抬了起来。
“魏渊?是军报吗?”
“回皇爷的话,不是军报,是一般奏疏。”
“不是军报,他能奏报些什么?”
“皇爷,您这几日用眼过度,要不奴才念给您听吧。”
其实王承恩打心眼里是感谢魏渊的,因为魏渊才有了辽东短暂的安宁,使得崇祯能够少些烦心事,因此从感情上王承恩也希望崇祯能够认可魏渊。
崇祯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你给朕捏捏肩,朕自己看。”
王承恩不敢怠慢,立刻将奏疏捧到崇祯面前,挽起袖子给崇祯捏起肩膀来。
以前朱由检还是信王的时候,王承恩就服侍其左右,捏起肩来自然也是力道刚好。崇祯闭目养神了片刻,便拿起桌上的奏疏来看。
魏渊的奏疏内容并不长,文中大意也简单明了。概括起来就是八个字“我想回家,我不干了。”
崇祯又仔细看了一遍奏疏,而后轻轻的把它放回到龙书案上,心情略有复杂。
一方面,原本他就有意将魏渊从辽东撤回,毕竟战场之上只能用一个主帅,相比于魏渊,崇祯还是对洪承畴更放心一些。
可另一方面,这次辽东会战,魏渊居功至伟。如果战事刚刚结束就将他召回京师,难免会让天下武将寒心,以后谁还会舍命报国呢。
思前想后,崇祯在奏疏上批复道“留中不发”。所谓留中不发,其意思就是奏疏皇帝已经看过了,但对其内容不好说同意,也不好说不同意,也就是保留意见的意思。
王承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本想出言劝说两句,可一想到崇祯的性格,他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转眼间已近四月,即便是在辽东,冬季的寒意也开始正在渐渐消退。一支规模巨大的船队正穿梭于无尽的大海之上。
强劲有力的海风阵阵吹过,猛烈地摇撼着船帆。尖锐的吼啸之声,阴沉低垂的天空,原本就深不可测的大海,此刻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水手们在甲板上忙碌而有序的工作着,一声声吆喝让人稍感心安。一位身形高大的青年将军,一边注视着手中的海图,一边时不时的观察一下海面。他的鼻梁挺拔,双唇由于认真而紧抿着,倍显坚毅。脸庞线条分明,硬朗而英俊,眼神之中透着凌厉之色。
一位副官快步走上指挥甲板。
“侯爷,前面就是岛屿了。”
查看海图的正是大明安东侯魏渊,听了副官的话,他点点头道:
“通知弟兄们进入战斗戒备,这里深入满洲腹地,不可掉以轻心。”
“是!”
魏渊放下海图,举起“千里眼”瞧看,海天相接之间,有陆地的影子已经若隐若现了。
由于魏渊上书朝廷请求回京迟迟没得到崇祯的答复,他便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安排一下辽东的军事布局,以备不时之需。
拥有着强大的舰队,魏渊首先想到的就是仿照毛文龙割据皮岛的战略,利用满洲人不善水战这一有利条件,开发出一块海上根据地来。
魏渊选中的乃是后世被称作长山群岛的地方,后世的魏渊曾经来此地旅游度假,他深知长山群岛拥有着丰富的渔业资源。若想立足岛上已自保,首先得有充足的食物,长山群岛盛产鱼类、海参、牡蛎等,解决士兵吃饭的问题应该不难。
整个长山群岛总面积约170平方公里,具有广泛的战略纵深,很多地方更是易守难攻,好好开发的话其战略价值不言而喻。
明军舰队最先抵达的是后世被称为大长山岛的地方,魏渊站在船头远远望去,整个岛屿如伏龙卧波,宛如海面之上一条出水的蛟龙一般,龙首微昂。
正当魏渊感叹大自然的灵性之时,宇文滕启摇晃着走了上来。这位文弱的宇文公子此番远航可算是吃尽了苦头,晕船的他几乎都要将苦胆给吐出来了,眼下马上要靠岸,可算是把他给救了。
此刻这位小脸焦黄的公子,一手扶着魏渊的肩膀,一手叉着腰,虚弱的说道:
“此岛地形奇特,又有天然良港,很适合我军落脚。”
魏渊看着狼狈不堪的宇文滕启,既心疼又好笑,他说道:
“此岛无名,不如由公子你给起个名吧。”
“岛形似蛟龙卧海,就称之为伏龙岛吧。”
“伏龙岛,名字够霸气。哈哈,好!就叫它伏龙岛了。”
舰队靠岸之后,魏渊便下令全员登岛巡视,选出战略要地搭建临时军事建筑,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满洲敌人。并且他命舰队分为三个编队,两队海岸线警戒,一队四周海域巡视,确保在第一时间发现并打击可能出现的敌人。
很快,岛上巡视的将士便带回了消息,在岛上发现了一座荒废的道观,魏渊等人便来此处临时休息。
这处道观名为三元宫,看样子应该是刚刚修建不长时间,建筑看起来并不显老旧,魏渊推测可能是因为战乱的原因而荒废的。大殿之内成了临时落脚点,篝火点燃之后,众人都围坐在火堆旁取暖。
魏渊边烤着手边对身旁的李定国打趣道:
“这里条件艰苦些,但有这么一所道观总算是可以临时遮风避雨了,你和文秀可以先将指挥所设在此处。”
李定国听完魏渊的话稍显的有些愣神,而后他轻扬的唇边,泛起了沧桑的笑容。这笑容中有一丝隐难以言说的悲凉。尽管脸上挂着笑意,可感情却在唇角渐渐凝固,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难以被掩饰。
自从知道魏渊计划安排他和刘文秀开拓海上基地以来,李定国的心里就老不是滋味。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人抛弃了一般,发配到一座孤岛之上。
听了魏渊的话,他轻声答道:
“大人多虑了,我们弟兄自幼吃苦长大,这些没什么。对了,我去看看食物准备的如何了。”
看着李定国有些落寞的背影,魏渊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这个人打仗、搞政治都是一把好手,可安慰人却不行,魏渊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盯着篝火发呆。
李定国说是去看看食物,其实不过是找个借口出来罢了。来到后院,透过坍塌的院墙,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整座岛屿的荒凉。李定国重重叹了口气,此刻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方。
“定国将军有心事?”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李定国一跳,他连忙转身,发现宇文滕启慢慢走了过来。由于晕船的原因,他的脸色很是不好,而且走起路来显得很是虚弱。
“宇文公子。”
宇文滕启并没有走到李定国的身边停下脚步,而是从他身边走过,来到了坍塌的院墙处,目光所至,尽头是涛涛的大海。
“定国将军,大人是什么样的为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猛地被这么一问,李定国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魏渊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可被发配到这种偏远之地,李定国从心里还是难以接受的。早在刚刚得到任命的消息之时,刘文秀就嚷嚷着不满意,尽管李定国从大局出发劝说了自己的三弟,可他自己心头的疙瘩却始终解不开。
见李定国沉默不语,宇文滕启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肯定对大人的安排有意见,但我希望你能明白大人的苦衷。”
“…”
李定国的确对魏渊如此安排他和刘文秀有意见。魏渊手下这几名将领之中,武安国、秦牧阳率领着武平旧部约5000人镇守义州城,张大强、莫笑尘则率领辽东收编的残军2000人屯兵于小凌河城。只有他和刘文秀,率领的是辽东本地刚刚招录的3000新军,并且还被魏渊安排到了深入敌后的一座孤岛之上。如此安排,加之他和刘文秀流寇出身的身份,难怪李定国会多想。
“定国将军,你可知大人为何要如此安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