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如同着了魔一般的奋笔疾书着,几日来的鞍马劳顿与病痛对身体带来的折磨仿佛已经远离了他一般。此刻的杨嗣昌好像角斗场内垂死的斗士,拼了命的想要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为了在手下面前保持足够的威严,杨嗣昌强行抑制着有些颤抖的手,将密信交代了下去。
“这封信务必以最快速度交到都察院左都御史吕邦华的手中。”
在手下接过密信即将离开之时,杨嗣昌再次叮嘱道:
“你必须要亲自交到吕大人的手中!”
走出大帐,远眺着层峦叠嶂的山川,杨嗣昌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冷峻。他相信,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而魏渊则必死无疑。
三月的亳州城,古老的城镇刚刚从战乱的硝烟中慢慢恢复了过来。由于亳州知府等一干官员统统死于流贼之手,魏渊这个武平卫指挥使只能“勉为其难”的代管着亳州。
接手亳州之后,魏渊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亳州实行军事管制。由于之前流贼破城,再加上亳州城内隶属于乡绅大户的黑恶势力横行,亳州城内的治安很成问题。为了应对现状,魏渊一口气将三千名武平卫将士通通进驻亳州府,亳州城的百姓们每天都能看到一队队军容严整、装备精良的军士在城中进行着武装巡逻。
凭借着高强度的压力,亳州府内的治安秩序渐渐的好转了一些。城中的百姓们也慢慢从流贼之乱的创伤中缓解了过来。城中百姓无不对魏渊这个“代理知府”赞不绝口。
然而军事管制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虽说没了大规模流寇进攻的危险,但小股势力的流贼还是不能忽视的。为了应对当前的局面,魏渊专门召集宇文腾启、黄轩两大智囊展开了商议。
知府衙门内早已经不见了几天前那堆尸如山的血腥场面,绿油油的嫩芽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新生的气息,阵阵鸟鸣则让这个温馨惬意的上午更是平添了几分安逸。
黄轩面露难色的说道:
“大人,亳州本是座州府。户两万,拥有百姓近十万人。如今城中有三千兵士,守城保境倒还可以。但长期武装巡逻,只怕兵卒劳顿,时间久了将士们会吃不消的。”
黄轩这话不假,把三千人扔进十万人里面去,只怕转眼就找不出来了。如今把这三千人再拆分成了近百个小队,分散到城中去巡逻,将士们的劳累程度可想而知。
但魏渊也实在是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原本城内的衙役和守军,在流贼攻城的战斗中死伤惨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魏渊只能先拿手中的三千弟兄应付一下了。
盯着一株正在盛开的不知名野花,魏渊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两位先生,我武平卫满打满算也只有一镇的军力,共计四千五百人。而且还要同时应对武平、亳州两城的防御,如今我抽出三千人来亳州已经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宇文腾启还是一副逍遥自在的神色,他靠坐在太师椅上,一扬脖将酒葫芦中的酒一饮而尽说:
“这亳州城内有近十万百姓,抛开妇孺老幼,选出个万把人应该不成问题。”
他的话刚刚说完,黄轩立刻就表示了反对。
“使不得!万万不可!私募兵士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宇文腾启摆了摆手道:
“黄公子莫慌,这私事只要打着公家的旗号,就不能算是私事了。”
“宇文公子的意思是?”
“朝廷不是需要团练吗?”
黄轩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宇文腾启说的不假。当年魏渊不正是靠团练起的家吗?
魏渊也对这个办法深以为然。
“好!就依公子之言。”
魏渊在脑海中思索着能够担任团练总兵的人选,既要是自己的亲信,又要满足朝廷六品以上官员的规定。放眼自己手下,只有武安国一人符合标准了。
但卫所内又有很多的军务离不开武安国,魏渊不禁发自内心的感慨:“不光二十一世纪人才最贵,十七世纪的大明最宝贵的也是人才啊!”
正当魏渊反复权衡着武安国一事时,传教士范尼穿着经过改造的、中国风气息十足传教服满脸堆笑的来到了大厅之中。
说实话,范尼这新的传教服还真的很吸引眼球。原本通体黑色的传教服,范尼担心不能引起大明子民的注意,于是他别出心裁的在传教服的前后心位置都用红线绣上了一个大大的“福”字。很有魏渊记忆中,七龙珠里龟仙人练功服的韵味。
他高大的身躯配上土洋结合的传教服,怎么看都觉得不伦不类,样子甚是怪异滑稽。
刚刚进门,范尼就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尊敬的总督阁下,还有两位我最亲爱的朋友们。”
见范尼这打扮,宇文腾启、黄轩两位公子都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但魏渊可没有这么高的涵养,他看着范尼那滑稽的样子笑着说道:
“范大传教士,你能说说这衣服是谁设计的吗?”
“总督大人,这可是我亲自设计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范尼说着,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好好的展示了一番。
魏渊来到范尼身旁,用手摸着绣工很是粗糙的“福”字。
“这个福字是谁绣的?”
范尼一脸自豪的答道:
“这也是鄙人自己动手做的。”
一想到范尼这个身材接近一米九的洋人,拿着绣花针在那一针一线的绣福字,这幅画面任谁看来都会忍俊不禁的。
魏渊仔细瞧看了许久,默默的说:
“我的范大传教士,上帝要是看了你这衣服,估计肯定会叫你上天堂的。”
一听说上天堂,范尼的脸上显得很是兴奋。
“噢!我尊贵的总督大人,借您吉言。上天堂可是我毕生的追求。”
“你想多了,上帝叫你去天堂是为了痛扁你一顿。这么丑的衣服你也设计的出来!”
面对魏渊的调侃,范尼也不争辩,他很是认真的回答说:
“丑不丑不重要,自从我改进了传教服之后,信徒很明显的增加了不少,我想上帝一定会原谅我的,阿门!”
通过询问,魏渊才知道,范尼口中的明显增加了不少的具体人数是十个,而之前的教众为两人。对于这位尼德兰传教士的执着与乐观,魏渊也真是佩服得无话可说了。
聊完了闲话,魏渊问起了范尼此行的目的。对于这个洋鬼子,魏渊是再熟悉不过了。无利不起早,只要来见他,不是要钱那就是要政策。
“预祝范大传教士的传教事业蒸蒸日上。说吧,这次你来又是要什么来了?”
一语被道破,范尼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满脸陪笑的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跟总督大人要块地,好在亳州府内传教。”
“呵呵,你说的简单。只怕要了地你还得要房,要了房还得要钱吧。你这西洋鬼子,什么时候说话也学的讲究策略起来了。”
面对魏渊的笑骂,范尼并不在意。他与魏渊相处的日子已经不短了,以他对魏渊的了解,总督大人这么说话就表示自己的事情已经被许可了。
正当范尼准备欢天喜地的告辞离开时,魏渊喊住了他。
“对了范尼,最近亳州府内刚刚经历了战乱。社会秩序并不是太好,如今全靠着武平卫的官兵压制才能勉强维持。地的事我准了,但我希望你晚些时候再到城中传教,你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是尼德兰乃至欧洲天主教廷的一大损失。”
魏渊关切的话语让范尼大受感动,但与此同时他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总督大人您能挂念我,我很感动。不过难道亳州府内连治安官和纠察队都没有了吗?”
范尼口中的词汇,别人不懂,但魏渊不会不明白,面对范尼的疑惑他回答道:
“你说的是知府和衙役吧,这些人在之前的战斗中大多都牺牲了。”
然而听了魏渊的话范尼继续摇了摇头说: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总督大人。我知道贵国有知府和衙役,但他们与我讲的治安官和纠察队却不同。”
范尼这话说完,轮到魏渊犯迷糊了。说实话,他对欧洲的理解仅限于中学课本的程度,什么中世纪十字军东征啊,什么意大利文艺复兴啊,再往后就是工业革命与两次世界大战了。
“那你说说这治安官和纠察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得了命令,于是范尼便开始很卖力的解释起来。
“尊贵的总督阁下,您可能并不是太清楚。在我生活的欧洲,城市的规模一般都是比较小的,即便是像法兰西王国的巴黎、意大利的米兰和威尼斯这种大城市。人口也仅仅在十万左右,与南阳、亳州相差无几。而且城市是依托中世纪的城堡和宫殿而建,与贵国街道错落有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国家的城内道路拥堵,房屋杂乱,显得很是无序。”
魏渊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作为过来人他知道在近代清朝之前,至少在十七世纪,西欧那些日后牛气哄哄的帝国主义国家,在我大明朝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的。
无论军事、科技,还是文化与经济,大明这个东方世界的庞然大物是那些西欧小国们根本难以望其项背的。
得到了魏渊的认可,范尼说的就更带劲了。
“城市内的人口多了,自然什么人都会有。渐渐的在巴黎这种大城市内便聚集着越来越多的流浪汉与乞丐,为了应对那些无业的穷人可能带来的威胁和隐患。城市内的原有的市民便组织了纠察队来维持城市的秩序,后来他们的这一行为得到了国王的认可,于是国王就专门设立了治安官来领导纠察队。我这次出海前还去过巴黎,听说法兰西的路易十三国王专门成立了一个什么骑警队取代了纠察队,专门用来维持城内的秩序。”
听到这魏渊恍然大悟的喊道:
“你说的这个不就是警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