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浓浓的迷雾之中,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金属铠甲的撞击声在清晨的玛瑙山显得异常清亮,在一队队身披重甲、头盔上插着白羽毛的京营卫队的保护下。东阁大学士、总督中原诸军务的督师杨嗣昌缓步登上了硝烟还未散尽的玛瑙山张献忠大营。
杨嗣昌的身上也披挂着铠甲,然而他毕竟是个文人。披盔带甲之事毕竟非他所长,因此杨嗣昌的行走显得有些缓慢。山上的战况要远比山下激烈的多,满地四流的鲜血很快就弄脏了这个阁部大人的新战靴。杨嗣昌皱了皱眉,他虽然已经尽量挑着些干净的地面行走,但是依旧沾染了不少血迹。
正在打扫战场的刘国能听闻督师大人驾到,不敢怠慢,小跑着就迎了过来。
“末将刘国能参见督师大人!”
刘国能浑身的血迹,他顾不得地上的死尸与鲜血倒头就拜。杨嗣昌简单的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战场之上无需多礼。”
待到刘国能起身垂首站立在一旁之后杨嗣昌问道:
“刘将军,战况如何啊?”
刘国能赶忙躬身施礼回答说:
“回禀督师大人,此战我军奇袭大获全胜。俘虏张献忠妻子二十八人,张献忠的幼子也被擒获。缴获张献忠随身金印一枚,财物军马不计其数!”
刘国能正说的起劲,不料杨嗣昌阴沉着脸打断了他。
“糊涂!本督是问张献忠现在何处啊?”
刘国能被骂的一时语塞。
“这...回督师,暂时没有张献忠的消息。”
杨嗣昌的脸色更难看了,张献忠就是他的心腹大患。张献忠一天不死,他就一天无法安心。
“其他的都不重要!记住,对于张献忠。本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国能赶紧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
“还不快去!”
刘国能转身刚要离开,又被杨嗣昌叫了回来。
“等等!魏渊呢?”
听杨嗣昌提起魏渊,刘国能很是犯难的回答说:
“末将在战斗中与魏大人走散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杨嗣昌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农民军出身的泥腿子就是不行。
“好了,你下去吧!”
就在杨嗣昌视察战场之时,张献忠正趁着晨雾未散,潜行于深谷密林之处拼命的逃跑着,在他的身旁有李定国,艾能奇以及一百多名亲兵保护着。张献忠一行人是从院落的后门强行杀出之后,翻过山寨逃走的。
在狂奔了一个时辰之后,张献忠等人来到了一条不知名的小溪旁休息。此时的八大王已经看不出了相貌来,血渍、污水以及泥垢一层层的糊在脸上,实在是狼狈之极。他身旁的李定国,艾能奇等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最惨的当数艾能奇了,冬日的清晨寒气逼人。艾能奇上半身光着膀子,下面只穿了一条单裤。阵阵西北风吹来,这位年轻火力旺的小伙子也禁不住一阵阵直打寒颤。
张献忠简单的用凉水冲了冲脸,双手使劲的在脸上干搓了几下之后满不在乎的说道:
“老子一向善于假扮官军出其不意,他妈的!没想到这次龟儿子们学了咱的套路直接套了咱的心窝了!这下狗日的媳妇孩子都输没了。”
李定国在一旁接过了话茬。
“我看见闯塌天了,一准就是他这个叛徒带头劫的营!”
张献忠一拍脑门道:
“哼!老子还以为那杨嗣昌长着三头六臂有天大的本事呢,弄了半天还是刘国能这个乌龟王八蛋骗开了老子是寨门啊!当初跟着高闯王的时候我就瞧他不顺眼,龟儿子给自己起个浑名叫闯塌天。结果却他娘的天天想着学宋江接受朝廷的招安,老子当时就当面骂过他:‘老刘,你他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德性还叫闯塌天?我看你迟早闯进朝廷的走狗堆里去!’还真他娘的让老子说着了!”
张献忠正怒骂着,突然密林之中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正在休整的众人立刻停止的交谈,纷纷拿起了手中的武器警戒的看着四周。这声口哨是张献忠手下放哨的亲兵发出的,预示着有敌军逼近。
张献忠见四下暂时没有动静,就朝着李定国、艾能奇使了个眼色。两名义子立刻会意,率领着众侍卫在草丛中悄悄的潜伏了下来。
浓雾之下,一队明朝的骑兵呼啸而至。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将军,看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他的身材很是魁梧,皮肤黝黑一脸的凶相,眉毛像两把扫帚一样倒竖着,这员虎将名叫做贺英。
贺英乃是那贺人龙的族侄,出身将门的他很是顽劣,由于打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每逢与人发生争斗就一味的拼命厮打,非要分出个胜负不可。后来长大成人,由于这贺英气力过人又精通武艺,因此贺人龙便要他跟在自己身边做了亲兵。
贺英战场之上敢打敢拼屡立战功,很快就打出了旗号。他不仅升任了千户一职,还在军中有了一个响当当的称号:贺虎。每逢战况激烈需要人打破僵局之时,贺人龙总会把他叫到跟前,捶打着他的肩膀笑骂道:“贺虎,用的是上你啦,好好亮亮咱们贺家的本领,别他娘的给老子丢人!”
贺英并不知道张献忠一行人已经逃到了此处,贺人龙的部队就驻扎在往东出山的必经之路上,贺英是闲来无事带着亲兵出营前来巡视的。
他仗着自身的勇武,随行的亲兵不过二十余人。身旁的亲兵拼命赶着马才追上了贺英,勒住缰绳劝说:
“将军!如今山上战况不明,随意出阵恐有危险。将军您还是速速回营吧!”
贺英一瞪眼骂道:
“球!一群流贼有什么危险,张献忠也比不上老子的屌毛灰!这是没让我碰上,碰上了你们谁都不用帮忙,看我一个人不把他生擒活捉了。
“可是没有大帅的允许,私自出营…”
亲兵话说了一半,他知道贺英的脾气。说的多了只怕自己又要挨鞭子了。
“怕什么!大帅是我亲叔,他不会怪罪的。再说了,军营就在附近,有情况随时回营即可。”
贺英话音刚落,就听见路旁的密林中传来一名汉子的怒骂声:
“龟儿子好大的口气!你张爷爷在此,你倒是擒一个看看!”
贺英被这声大喝吓的一机灵,立刻勒紧了战马的缰绳仔细瞧看。
只见路旁的草丛中呼啦抄冲出了上百名手持兵刃,浑身是血的杂兵。为首的是一员汉子身材高大魁梧,脸上却是一副白净书生的长相。与刚刚他的粗鲁之言显得很不相衬。
贺英调转马头疑惑的盯着张献忠看了一会儿厉声呵斥道:
“匹夫!你是何人?”
张献忠仰天大笑了几声之后回答说:
“都说了是你张爷爷了!英雄坐不更名站不改姓,老子就是张献忠!”
贺英听到这话不由得两眼放光!眼前的这人要真是张献忠的话,那他可就捡了个大便宜啦!生擒匪首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贺英立刻对手下吩咐道:
“来啊!那个高个子就是匪首张献忠,拿下他老子赏金百两!弟兄们给我上!”
贺英的手下一听面前之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八大王张献忠,也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建立功业,光宗耀祖的好机会。虽然对方的人数比自己多,但以贺英为首的这群士兵都是边军出身,自诩武艺高强,又怎么会把百十来人的流贼放在眼中呢。这些人驱使着胯下的战马,口中发出“呜呜!”之声,吆呼着直奔张献忠等人杀去。
张献忠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他朝着李定国使了个眼色。李定国立刻会意,只见他招呼了十几个手下亲兵,悄悄的退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贺英一马当先的冲杀上来,但是他并没有看到以往自己将流贼砍杀的四散奔逃的情形出现。在张献忠的指挥下,这百十来人竟然聚拢在了一起摆起了阵势。这些人中有持矛之人,只见他们排在队伍的最前列将手中的长矛高高举起以作为应对骑兵的第一道防线,后面那些手拿钢刀的人则紧密排列伺机寻找战机。
贺英一看这架势便立刻打了个手势,手下亲兵立刻在行进中分成了左右两队,两队骑兵左右一分绕开了正面的长矛防御。准备在侧翼进行攻击,可是出于贺英意料的是,张献忠的手下在侧翼也是防护的密不透风。虽然被杀死了几名弟兄,但张献忠的防御阵势却丝毫没有出现破绽。反倒是贺英,原本此处树木繁多,受地形的限制就不利于骑兵的发挥。再加上对手又是组织有序的流贼精锐,贺英不觉得心里有些打鼓了。
就在他是战是走举棋不定之时,突然在树上放出了数枝冷箭。其中一箭正中贺英坐骑的前胸,他的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前蹄失足跌倒在了地上。贺英反应不及,被从马上重重的摔了下来。手下的亲兵见状纷纷前来营救,张献忠趁势命令手下将这二十几名骑兵团团的围在了当中。
李定国在树梢之上看一箭射中了目标,心中大喜。急忙命令那十几名刚刚随他爬到树上放冷箭的弟兄立刻下去加入战斗。
尽管贺英的亲兵武艺精湛,但怎奈张献忠的手下也不都是吃素的,再加上李定国、艾能奇这两员猛将的冲杀。一会儿的功夫,贺英的手下几乎全部被砍杀殆尽了。
贺英喘着粗气挥舞着手中的宝剑仍然奋力抵抗着,张献忠见只剩下贺英一人便命令手下人停手。
“你个龟儿子,不是说要一个人生擒老子吗?今天就给你一个机会,来来来!老子跟你单挑,兵刃你随意,我赤手空拳即可。”
贺英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张献忠一眼,死死的盯着他说道:
“此话当真?”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来吧!”
说着张献忠将手中的钢刀撇到了一旁,贺英见状心中不由得大喜。心想:张献忠啊张献忠!你真是狂的没边了,老子一刀劈了你,就是死也值了!
想罢贺英纵身一跃,跳起来挥刀便朝张献忠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