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身边的几名亲兵一时竟都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那么几秒钟后才上前抓住李辉按倒在地,李辉的脸上满是惊愕。但他并不求饶,也不申辩,慨叹一声说:
“我随着八大王多年,没想到今日竟然栽在自家人手里!唉!老天无眼啊!”
说罢宋辉将眼睛一闭,头一横再也不说话了。正当刘宗敏提着大刀正要动手之时,李自成以极其细微的动作朝着提刀的刘宗敏使了个眼色。毕竟是多年的老战友,刘宗敏一下子就明白了李自成的意图。只见他猛的将大刀撇到了地上嘴里骂骂咧咧道:
“他娘的!不能便宜了这明狗!我先打他一百鞭子再说!”
说罢刘宗敏就开始挥鞭打在了宋辉的身上,李自成也不阻拦。待到那宋辉被打得皮开肉绽,倒地不起之时他才开口说:
“好了!先将这个奸细好生看管起来。待到明日天亮咱们动身前往蜀地之前再砍了他壮行。”
“蜀地?”
李过在一旁疑惑的问道:
“咱们不是要前往谷城与张献忠汇合吗?”
“今时不同往日,不去了!杨嗣昌太过生猛,此时前往湖北无异于自寻死路。”
“哦。”
李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突然他又接着问道:
“叔父是如何看出这是个纤细的?”
李自成笑了笑回答说:
“这个简单!我与张献忠同出自老营,对他的为人还是十分了解的。张献忠此人凶狠狡诈且心思极多。虽然他已经知道了我会前往谷城与他相会,但以他的性格。万万不会如菩萨一般派人与我引路的,若是派人擒了我送与朝廷邀功倒是很有可能的。哈哈!”
说着李自成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再者,张献忠的手下有很多人都与我相识。如果他真是善心大发的前来接我,也不会派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前来的。因此我断定此人必为奸细。”
听了李自成的话,在场的众人无不打心眼里敬佩闯王的能力。
李过在一旁愤愤的说道:“那侄儿再结结实实的打他一顿,看他到底说不说实话?”
李自成摇摇头说:
“我用砍头吓他,他都不害怕。这李辉分明是一个久闯江湖的亡命之徒,你看宗敏打了他那么多鞭子他连吭都不吭一声。打是没有用的。”
这倒是实话,但其实李自成还有一句话压在了心底没说。那就是,这在场的百十人中定然有叛徒出卖了自己!而他之所以要留下宋辉一命,就是为了引出自己队伍中的那个叛徒。
想到这魏渊朝身边的众位将士吩咐道:
“弟兄们快快休息吧!天一亮咱们就向西取道汉中前往蜀地了。”
深夜,整个山谷安静的只能听见鸟鸣之声。月亮在云雾之中时隐时现,大地上变的忽明忽暗。突然,一个身影悄悄的起身来到了宋辉的身旁。只见他用极其麻利的身手将被打的动弹不得的宋辉扛在了肩头迅速的放在马背之上,随后翻身上马疾驰而走。而宋辉身边负责看管的李过则依旧在呼呼大睡没有一丝察觉,待到那人稍稍离开了些距离之后。李过猛的睁开了双眼大声的喊道:
“不好啦!奸细跑了!快追啊!”
紧接着李过便率领着百余名骑兵高举着火把,沿着山道一路向北紧紧的追赶着。而与此同时,李自成带着刘宗敏以及十名贴身的亲信悄悄的借着夜色一路向南狂奔而去。
救走那奸细的正是冯彪,此时冯彪看到身后战马嘶鸣喊杀之声越来越近便急切的朝身后的宋辉张口说道:
“兄弟是否是朝廷的人还望直言相告。”
宋辉听罢哈哈笑道。
“闯王也真是有趣,有必要如此大费周折来试探我宋辉吗?”
但接下来冯彪的一句话则彻底使得宋辉收起了笑容。
“杨督师可曾收到在下的密信?”
宋辉愣了愣说道:
“在下不明白兄弟的意思。”
冯彪焦急的说: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后面李自成都要追上来了咱们就不用如此兜圈子了吧!以前给熊文灿写密信报告李闯位置的就是我!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杨督师看到了我的密信后派你前来的。”
宋辉沉思片刻终于松口了。
“不错!我是奉督师之命前来的。”
然而就在他刚刚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只见一道寒光划过。一个硕大的人头就滚了下去,紧跟着宋辉的死尸被奔驰的骏马甩在了身后。
冯彪收起了还在渗血的钢刀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对不住了宋辉兄弟。一匹马拖两人实在有些慢,一个功劳两个人分也实在是小了。关于李闯的情报将是我东山再起的资本,原谅兄弟我不能与你分享了!”
冯彪砍杀了宋辉之后,快马加鞭的疾驰而行。在冲出山道的第一时间他跃马登上了笔直的官道,来到这里他知道李自成无论如何是不会追过来了。冯彪怀着些许激动地心情沿着官道直奔襄阳方向而去。
雄伟高大的襄阳城此时正迎接着第一缕朝阳的照射,由于是清晨。城中的百姓大多还没有起床,而此刻襄阳城督师行辕处则是一派肃静的景象。自从杨嗣昌到了襄阳之后,这里就布满岗哨,即不许闲人逗留经过,也不许附近有人叫卖喧哗。
由于今天是杨嗣昌第一次召开军事会议的日子,此处更是戒备森严,实行了封街。四周的百姓只能小心翼翼的从旁边绕着经过。
此刻官署的辕门外,甲士林立,出鞘的刀剑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在庄严肃穆的督师行辕门前的两侧处高耸着五对六丈高的大旗杆,五对旗杆上共悬挂着十面大红底色绣着金色猛虎的飞虎旗,这是督师行辕的门旗。这十面大旗迎风招展立刻让从各地赶来的文武官员们心生敬畏之感。
前来参加军事会议的文武官员们按照规定,在距离辕门十丈以外距离处纷纷下马下轿。随着“轰隆隆”三声炮响,督师行辕辕门大开。大小文武官员按照品级依次鱼贯而入,刚刚进入院中迎面而来的就是石道两旁一队队刀剑出鞘的锦衣卫。这些锦衣卫是杨嗣昌特意向崇祯皇帝请旨求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震慑各级官吏。果然,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官员们此刻在锦衣卫带着杀气与寒意的钢刀之下。一个个都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前进着。熊文灿坐镇襄阳,督师中原之时,由于其威令不行,军律废弛,导致了很多地方官员都不把他这个督师放在眼中。
而今天杨嗣昌如今精心的布置一番就是为了竭力矫正往日积弊,显示督师辅臣的威重,让那些被熊文灿纵容许久的官员们有所畏惧。众位官员进入院中之后并没有被允许进屋议事的大厅之内,他们一个个心事重重的在院中静候着这位来者不善的杨督师。
不一会儿伴随着一位青年军官高亢的喊声:
“军议开始!”
议事大厅的门被缓缓的打开了,随后众人按照文东武西的惯例,分两行鱼贯而入。文官们按品级穿着各色公服,武将们盔甲整齐,腰间挎着宝剑。众位文武依次进入到了大厅之内等候杨嗣昌的训话。可当他们来到屋内之后却大吃了一惊,原来端坐督师的位置上空空如也。要知道以前每次议事,熊文灿都是早早的坐在那个位置上等着这些官老爷们来的。可这一次杨嗣昌很明显不想如此了。这些官员们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后,杨嗣昌这才在一大群官员的簇拥下从屏风后缓步走出。此刻他身穿大红色绣金蟒袍,腰系玉带,头戴乌纱帽,缓缓的在围有红缎的楠木公案后坐下,身边两名仪表堂堂的参将一个捧着尚方剑,一个端着“督师辅臣”大印威武的站在两旁,众多幕僚也分列两旁肃立侍候。各级文武官员一见杨嗣昌这架势,不由得纷纷整理了一下自身的官服,唯恐哪里失了礼数惹得这位督师大人不快。
杨嗣昌默默的环视了一下四周,朝身边的参将轻轻的点了点头。这名参将于是高声的按照品级,点着文武大员的姓名。被点到的人不敢耽搁,即可出列向杨嗣昌行参拜大礼,躬身肃立,恭候训示。
等到所有人都被点过名后,杨嗣昌没有马上训话,也没让大家坐下。整座议事大厅内鸦雀无声显得寂静异常。杨嗣昌慢慢的拈拈胡须,鹰一样的眼神盯着每一个都仔细的看了一遍。在场的众人一个个躬身垂手,屏息无声,只觉得心里怦怦直跳紧张的不行。
不知过了多久,杨嗣昌终于轻咳了一声,用严峻的语气说道:
“本督师深受皇上厚恩,委此重任,今日前来誓灭流贼。诸君世受国恩,均应同心协力,以期将功补过,以报陛下赦免之情。今后剿贼首要在整肃军纪,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如有玩忽职守、作战不力者,本督师有尚方剑在此,拥有先斩后奏,生杀大权,如有懈怠,决不宽恕!”
这一席话说得在场的各位无不震惊失色,不敢仰视。杨嗣昌随后面容冷峻的接着说:
“谷城张贼复反,熊文灿有不可推卸之责任。今日本督手持尚方宝剑下处罚的第一人非他熊文灿莫属。来啊!将熊文灿斩首示众!”
一言既出,满院皆惊!一时间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想那熊文灿可是上一任的总督九省军务之人啊!虽说皇上下旨查办了他,但如今杨嗣昌直接将之处斩实在是太过于大胆了。杨嗣昌仿佛看出了众人心中所想一般,轻声咳嗽了一下,大厅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众位臣工可能只看到了今天本督查办熊文灿、斩杀熊文灿,但是你们知道吗?当年也是本督举荐的熊文灿。本督只是想告诉各位臣工们,只要是能为圣上分忧之人本督定会重重的嘉奖,但是要是哪个人有负皇恩的话嘛...熊文灿就是尔等的前车之鉴!”
杨嗣昌最后时刻的话语调很高,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内显得分外刺耳。众位文武纷纷担心自己将被问责从而遭受处罚,因而人人自危起来。然而正当众人被吓得一个个连话都不敢说之时,突然在武将列中一员身披纹山甲的中年武将出列赶快下跪行礼道:
“督师大人所言甚是!我等定会为大人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罢这名武将“咚咚咚”的就磕了三个响头,杨嗣昌不禁皱了皱眉毛。他看向了身旁的幕僚,被看到的幕僚急忙拿出了一份武将的简历放在了杨嗣昌的案头。杨嗣昌任凭刚刚那员武将跪在地上并没有答话,他翻看完简历之后抬起头以难得的亲切口吻说:
“将军起身吧!”
这位将军赶快起立,受宠若惊的连忙躬身施礼回答道:“督师面前,末将怎敢受之将军称呼。不敢不敢!”
杨嗣昌微笑的看着眼前这个体格魁梧,古铜色面皮,鬓角虽有些斑白但却显得精神十足的人缓缓的说:
“别人受不起,可你左良玉却受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