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银安殿上因为魏渊刚刚那一嗓子骤然安静了下来,殿内服侍的小太监偷眼瞧着魏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这王府之中他们还从没有见过什么人胆敢用如此口气与王爷说话的。殿外的金甲武士也戒备了起来,就等着王爷一声令下进去拿人了。
然而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唐王朱聿镆并没有发作。他重新坐回到了王座之上看着眼前这个昂首挺胸、自信满满的年轻人,不由得在气势上输了几分。
魏渊见朱聿镆又回来了便再次行礼开口说道:
“魏渊深受王爷提携之恩,自当尽心尽力为王爷办差。而今兴办团练也是这个目的!”
这下轮到朱聿镆听着糊涂了。他愣了愣气愤的训斥说:
“魏渊,你休要巧舌如簧。兴办团练又如何能与为王府办差扯到一起呢。本王看你分明就是想吃里扒外!”
看着一脸怒气的朱聿镆魏渊并不着急,只见他从容的回答道:
“王爷暂息雷霆之怒,请赎魏渊斗胆直言兴办团练的好处。如今张献忠于谷城再度谋反,李自成也在陕豫交界处的商洛山蠢蠢欲动。中原的局势也愈加的动荡起来,南阳城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闯贼高迎祥也曾经兴兵攻打过。他日若是有乱民再次进攻南阳,到时候王爷您想想靠手下这一千多名侍卫能保障您的安全吗?我大明自成祖皇帝靖难之役后,推行削藩政策,对各地藩王严加防范,不断削减护卫人数,可谓是压制已久。此番朝廷明令辽东、河南两处兴团练。规定仅有三项:担任团练总兵者需为六品以上官员、团练军饷自筹、团练军队人数在一万以下。魏渊认为这正是借朝廷团练之名行扩充我王府护卫之实的最佳时机!因此魏渊这才向王爷您进言请示啊!”
魏渊的一席话宛如醍醐灌顶,说的朱聿镆茅塞顿开。中原有多乱他不管,大明王朝如何的风雨飘摇他也不管;朱聿镆最在意的莫过于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手中巨额的财富。乱民的凶残他是有所耳闻的,他们每攻破一座城池,城内的明朝宗室便会遭遇灭顶之灾。一想到这朱聿镆就不寒而栗,他一言不发的瘫坐在了王座之中陷入了沉默。站在玉阶之下的魏渊紧张的等待着,他只觉得时间好像都凝固了一般。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宇文腾启计策的功效了。
过了许久,朱聿镆声音有些担忧的说道:
“那依照你的意思,这支团练就是孤王的王府护卫了?只是如此的话朝廷只怕不会坐视不管吧。”
魏渊一听这话便知道唐王朱聿镆已然上钩了,这宇文腾启果然是料事如神,完全吃透了朱聿镆。他肯定的回答着:
“王爷无需多虑,团练由总兵管理,直接对督师杨嗣昌负责。如此的话,只要属下能成功当上这个团练总兵。那这支队伍必然会为王爷马首是瞻的。”
听了魏渊的回答,朱聿镆是彻底的心动了。他抛出了自己最后的顾虑。
“只是不知这军饷需要多少银两啊?”
魏渊故作为难的说道:
“回禀王爷,军饷确实是个难题。属下统计过,每名团练军卒的年俸应该在纹银十两左右。如此算来的话,一年这一万团练的军饷就是纹银十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朱聿镆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从他这里拿走十万两白银简直就如同扒了他的皮一般,让他生不如死。
“十!十万两!需要这么多啊!这兴办团练之事,孤王看还是...还是先等等看吧...”
此时魏渊的手中已经有了五万两白银的积蓄,按照如今开封菜的效益再挣个五万两、十万两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想起了宇文腾启的忠告,只有朱聿镆重视了团练才能全力的去支持他这个团练总兵。而要想要视财如命的朱聿镆重视,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画些银子投资了。
眼见朱聿镆打了退堂鼓魏渊劝阻说:
“王爷此时万不可舍不得银子啊!纵有万贯家财待到敌兵破城之日时那全都做了他人嫁衣了。”
“可是,那是十万两银子啊!”
朱聿镆显得是进退不得,左右为难。魏渊见状便开口道:
“属下不才尚有白银两万两,今日愿贡献出以助王爷。”
看到魏渊拿出了两万两,朱聿镆的脸上瞬时就喜上眉梢了。他想了想之后,如同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说:
“这样吧魏渊,孤王先拿出三万两银子用于军饷,加上你的两万两银子,共计纹银五万两。咱们先招募五千人你看如何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魏渊也不好再坚持什么了。说服王爷的目的达到了不说,又拉到了三万两银子的“赞助”,也算是够本了。想到这魏渊躬身施礼恭维道:
“王爷英明!属下一定万死不辞誓不辜负王爷重托!”
说罢魏渊躬身一拜转身朝大殿外走去,等魏渊走到宫门处时朱聿镆又高声叫住了他。
“王爷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朱聿镆一本正经的说道:
“爱卿一定要好好使用孤王的银子,切不可铺张浪费了。”
魏渊不由得在心头苦笑了一番,要说明朝的藩王大多是守财奴看来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想这唐王朱聿镆手中恐怕拥有千万两银子都不止,这区区三万两银子还如此斤斤计较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请王爷放心,属下定会谨慎使用的!”
离开了富丽堂皇的王府内宫,魏渊便急匆匆的来到了东巷黄轩的住处。正巧碰上黄俊先老先生出门赶往开封城酒楼。
“哟!老朽见过魏大人!”
“伯父不必多礼!酒楼那里就有劳您老打理了。”
“大人哪里的话,遇到大人可是老朽的福分啊!”
客气了几句之后黄俊先便赶往开封菜去了。魏渊见到黄轩后将觐见唐王的整个过程做了简单的介绍。
“接下来就是要劳烦公子你写一篇兴办团练的申请了。”
“没问题!此事就交给黄轩了。”
黄轩公子是举人出身,又是南阳府境内知名的才子。写好这样一篇小小的申请自然不在话下。不久之后这封文笔优雅,措辞严谨的申请书就来到了南阳知府邱懋素的书案之上。
当夜,南阳知府衙门内一派灯火通明,知府邱懋素背着手不断的在屋内踱来踱去。不时的他还看一眼放在桌上的那封来自京山侯府的兴办团练申请书。在摇曳烛光的映衬下,邱知府的影子在墙壁上如同困兽一般挣扎不休。
两封申请书,一方是南阳城中只手遮天的混世魔王崔克诚,一方是颇受自己器重的故人之子魏渊。朝廷为了限制州府团练的实力明确规定了一府只能拥有一支团练队伍,前几日邱懋素还在为没有人申请团练而发愁。结果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工夫他就又要为选择谁而发愁了。邱懋素有意推荐魏渊,但京山侯的实力他是清楚的,若是在此事上忤逆了那个权贵,恐怕自己这个南阳知府也要做到头了。
思量再三他只能采取折中的办法了,邱懋素将两封申请书一起塞进了信封之中。接着他朝房门外喊道:
“来人!”
在屋外候着的衙役推门而入。
“大人!”
“这里有加急文书,你连夜出发送往襄阳督师行营处。”
“遵命!”
一轮红日自天边冉冉的升起,第一缕阳光洒在了汉江之上。粼粼金光倒映着襄阳古城雄伟厚实的城墙,这座拥有二千多年历史的襄阳城墙高大而坚固,城墙之上铺着方砖分外的平整。宽阔的城墙足以容得下六匹马并驾而行。
此刻城墙之上旌旗招展,人头攒动。身穿大红色蟒袍,腰系玉带的杨嗣昌显得很是突出。头发有些花白的他在众多官员的簇拥下巡视着城防。
精瘦的杨嗣昌矗立于城垛处眺望着汉江与远处的层层山峦不禁意气风发的朝身边的众人说道:
“古有诗云楚山横地出,汉水接天回。今日本督一看这襄阳城果然是名不虚传啊!难怪世人感叹天下之要领,襄阳实握之。”
身边的众位官员纷纷随声附和着。
“大人说的极是!这襄阳城三面环汉水,一面靠山,很是易守难攻。”
“不错,自东汉末年刘表主政荆襄以来,这襄阳城历经各朝各代的修葺。如今已经是做牢不可破的坚城了,如今更是有督师大人亲自坐阵,那更是固若金汤了。”
这些人的话虽然有溜须拍马之嫌,但襄阳坚固的城防却是不争的事实。杨嗣昌点了点头接过话茬说道:
“襄阳跨连荆豫,控扼南北,地势十分险要。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本督初来乍到,还要仰仗各位大人多多支持啊!”
在场的众位襄阳军政大员听了杨嗣昌的话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表着决心。
然而就在此时,杨嗣昌身边的一名参将快步登上了城墙。他来到杨嗣昌面前躬身施礼,将邱懋素的信件呈了上来。
“哈哈哈!这南阳府可真是有点意思。”
看完了信件后杨嗣昌兴致很高的与身边之人说道。杨嗣昌的态度引得周围的官员都来了兴致。
“敢问大人这南阳有何趣事啊?”
“是邱懋素!河南各府知府一个个都是向本督叫苦说筹建不出团练队伍来,偏偏他这个南阳知府却是向本督抱怨说不知该选择哪一支团练好。”
说着杨嗣昌朝捋了捋稀疏的胡须,而后他向手下的参将问道:
“邱懋素的使者现在何处?”
“回禀督师大人!那使者正在城下候着呢。”
“嗯,传我将令!让他告诉邱懋素,就说本督入秋之后要前往河南各府催粮。让那些团练们先好好训练,到时候本督会亲自进行筛选的!”
“属下遵命!”
南阳府的衙役得到指示后立刻快马加鞭的踏上了归程,身后那墙高濠深,楼宇森严的襄阳城渐渐的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这名小小的衙役不会知道他即将要带回南阳的消息将会改变整个大明王朝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