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你信奉能群殴绝不单打独斗的原则。
不过由于咒术界一向人才凋零,稍微强一点的人物基本上都选择自立山头,或者本身就是从某个山头里出来的。通俗点讲,那些人身价太高,都不好请,因而你的想法一直未能得到实现。
但如今已然今非昔比,经过你的一轮扩充人手的操作,人力资源充裕且豪奢,你甚至还能在其中挑拣一番。
【但凡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把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拉下水就行了。】
高城美奈子这样建议道:【如果打算通过比较常规的方法解决问题。那么可以把这件事情当作社会热点新闻揭露出去,再通过舆论发酵,引导更为强势的第三方介入,事情在接下来就会好办许多。】
她说得到底是过来人的教训,你对此全盘接收,并且根据现实情况详细梳理了自己的一部分想法。
“虽然我们在电视台也有相关人士,不过他们最多帮忙处理一些我们这边压不下去的非自然案件。”
——比如说把五条悟用「苍」毁掉一整栋楼的事情洗成由燃气管道爆炸所造成的意外事故。
你根据现状诚实回复道:“至于剩下的,他们一般很少过问。”
【找我的同学。】高城美奈子虽尽可能维持镇定的姿态,但语气中还是透着微妙的不爽与别扭,【我可以为你引荐,就是那群把我的恋爱黑历史都一股脑全写出来的家伙。啊,真是的,死人就这么没话语权嘛。】
这你没法接话。
另外,这种事情不管再来几次,都还是那么让人惊奇。你总觉得美奈子小姐的人际关系网已经达到了另一个维度,轻轻松松就能把你们这群追寻孤家寡人式的咒术师碾压在地上摩擦。
前期准备的工作是漫长的,诅咒师那边刚经过第一轮的大筛选,剩下的人情绪已经渐趋稳定,不再寻死觅活,没事找事。
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彻底转业,从心理到生理都一并投入到咒术师的工作中去。
渡边千峰作为其中一员,他的情绪管理十分稳定。听你作出安排之后,他自告奋勇向前,礼貌示意自己也可以为此行做免费占卜。
他的情绪算不上高昂激动,你也同样算不上很感兴趣。
实际上你一向对此类存在敬而远之,毕竟过去遇到的占卜师大多都是一些精通人类心理学,且舌灿莲花的江湖人士——在民间一般俗称为江湖骗子。
虽然他一再保证自己向来童叟无欺,口碑载道,但你还是不免秉持怀疑的态度。
其他三个人大概对占卜一类的活动也不是很感兴趣,在教室里看书的看书,盘串的盘串,打游戏的打游戏,基本上各忙各的,搞得场面很是尴尬。
渡边千峰既不气馁也不焦躁,顶着现场沉默而尴尬的氛围,嘴里念念有词。或许是说了“一回生二回熟”之类的碎话,他的神情皆是习以为常的平静。
用以「占卜」的术式瞬间结束。他的语气直白无澜到近乎捧哏的程度,“这一次的任务,是「大凶」。”
“原来如此。”字句过耳即忘,你随意点头附和道,“是「大」……”
话音一顿,现场氛围倏然一变。游戏中的小人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游戏失败的过场音乐清晰可闻。
万籁俱寂,落针可闻,场面清冷的像镇了三尊由万年寒玉雕刻而出的冰雕。于这幅诡异的构图中,旁观的三个人同时放下手中的活计,皆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你作为代表,表情沉寂,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复问道:“你说什么?”
渡边千峰一副毫无危机感的淡定模样,重复道:“是「大凶」。”
夏油杰敛下瞳眸,神情满是深思。分明如玉的指骨微屈,轻然敲打桌面。毕竟你这次的任务搭档是他,这种不妙的寓意很难不让人放在心上。
“杰,你听见了吗。”忽然间,五条悟的耳朵尾巴都一并竖起来,语调轻扬,满含兴奋,“你跟她在一起是「大凶」哦。所以,换人,赶快换人。”
渡边千峰十分尽职尽责,再次测算后,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很抱歉。也是「大凶」呢。”
于是五条悟一脸笑容地单手拍裂桌面,威胁道:“再乱讲的话,我会把你嵌进我们学校的墙里做展览哦。”
实打实的压迫感扑面而至。渡边千峰的身体下意识一震,却也在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在这种时候露出任何会继续惹恼对方的表情。
“悟,也不要这么说。”夏油杰的态度相对之下就温和许多,嗓音清透,浅淡的笑容净澈如冬日覆于深雪之下的冷潭,“毕竟人与人之间难免存在差别,弱者的能力只能支撑他「看」到这种程度而已,好好尊重一下他的劳动成果吧。”
“完全是迁怒吧。”家入硝子说着,目光随着变转的阳光垂落在桌面上,轻然抬手指着自己道,“那我呢?”
“那个。”面对家入硝子,渡边千峰态度明显恭敬许多,“大概、那个、或许,是鄙人学力不精,总之在结果上面确实有点……”
“不用再说了。”你觉得有些头痛,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按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就不该出这趟门。”
“这个。”渡边千峰又重新占卜一次,终于确认道:“即便你不去,也仍旧是「大凶」。”
哦,好意外。
换言之,这一趟任务不管你们四个人怎么排列组合,都只会有「大凶」一个结果。
“事实证明,这不是我们的问题。”你依据现状,冷静理智地直观推测道,“也许纯属就是那块地的风水不好。”
“那里除了特级咒灵之外,难不成还真埋葬着千年僵尸?”
“放过法老吧。人家生前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埋葬在穷山恶水之地吧。”
“特级咒灵盘踞的地方难道还会影响当地的风水?”
“比起风水,我更相信遗传学的力量。应该是垃圾基因被延续下来的缘故,毕竟再山清水秀的地方也经不住这么一群祸害随意糟蹋。”
讨论平淡无味,话题无聊清水。显而易见,在场的诸位没几个会把这种占卜结果看得很重要。
“不过以防万一的话。”你考虑许久,还是决定道,“那就按照可能会发生的,最糟糕的结果来进行安排人手吧,剩下的就按原计划进行。接下来可能还要再辛苦渡边先生一下。”
不知为何,即便听见你如此平淡无奇的关心,渡边千峰也忽然莫名觉得心中一片发软的异样。
但这是正常的,毕竟在这个人性稀缺、互相摆烂的咒术界,过得好与不好都只能依赖互相对比,才能得出结果。这种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手段,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的诅咒师,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渡边千峰保持微笑,在心中冷静地自我审视道。
尽管他迫于无奈需要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但是他作为一个有着自我思想的牛马,也绝不想要在工作时间内,去控制自己的思想,在擅长读心的现任上司面前卖弄情商。
他只要保证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你就会剖除主观上的喜恶给予他相应的待遇。
——某种意义上说,或许是他理想中的上司类型。
“渡边先生。”你依照惯例嘱托道:“明天大概是会一趟长途而疲惫的开车旅程,今晚还请好好休息。”
渡边千峰笑道:“我会的。”
——包括偶尔的关心,也会让人觉得很受用。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浩浩汤汤坐车出行前往目的地。
你并不是很喜欢坐长途车,尤其在目的地还是偏远山区的情况下。那通常意味着会出现颠簸崎岖的路段,以及根本无法通过睡眠来回避晕车的环境。
这种时候总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以免过于难受。
窗外的风景绿了又绿,车辆的摇动晃了又晃。
夏油杰跟你一同坐在汽车后排,他的眼眸半阖,目光深邃,微微垂首的模样都像是站在河岸边低头注视自己的倒影。
车窗上掠过琉璃般的光线,于他温润清隽的眉眼间轻描,勾勒出流畅细腻的侧脸线条。
你的怀里压着夜蛾老师送来的咒骸,半张脸都埋在毛绒玩具柔软的触感中,只是安静地凝注他缄默的侧脸。
“怎么了吗?”也许是注意到了你的目光,他也抬起头,笑着问道。
“你的心情很糟糕。”你回答道,并轻轻把怀中的玩偶塞到他的手里,“人偶尔也需要放松一下。不如试试往这个玩偶身上打一拳,发泄一下压力怎么样?”
“会坏的。”他失笑道,却并没有刻意去否认问题本身,“可能是坐车时间太长了,稍微有点难受。”
“能感觉到。”你顺势靠在他怀里,小声抱怨道:“是双倍的难受。”
“抱歉。”大致明白缘由,他也只能低声说着这种或许并不能帮你缓解异常状态的话,“要不要枕在我腿上休息一会儿。”
“还是不要啦。”你实话拒绝道,“全是硬邦邦的肌肉,躺上去一点也不舒服。”
“好,那要吃点薄荷糖缓解一下吗?”
“嗯。”
有气无力含了颗他递过来的薄荷糖,在糖块压入舌尖的一瞬,清爽的味道瞬间充溢整个口腔。
晕乎乎的感觉消散了些许,你眼睫轻颤,出现些许重影的目光缓慢焦聚。待清晰后,视线中一截纤长手指,正泛着莹润玉质般的光。
忽然间,又好像什么都不清楚了。在某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的加持下,你倏地握住他的手,并缓缓与他对上目光。
这个场景引得夏油杰瞳孔微缩,在因惊诧而略微颤动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你微微启唇咬住他手指的模样。
心中一悸,他仅剩的感知都好似聚焦在了被你含住的那一截手指上。
湿润,温热,被浸没,被触碰。他只能感受到你的虎牙似乎在轻轻压住皮肉,在骨节上留下被啃噬的酥麻感觉。
有点疼,又有点莫名的爽。
这种感觉正迅速而激烈的在全身扩散,像于水面泛开的涟漪,瞬间覆盖了全身的每一处神经感官。
不太妙,可能还有点糟糕。
他恍然产生了种既想要把手指抽出来,又想要更深入一点去感受的纠结。这种清晰的矛盾感让他瞬时僵硬在原地,心脏在胸膛中跳出剧烈的鼓噪音节,一点点吞没耳际所有外来的声音。
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着,呼吸声开始逐渐粗重起来,他根本无法抑制住这种全身上下都被舒适感浸润的体验。
是真的、很过分的舒服。
共感之下,这种鲜明而激烈的情绪如翻涌的海浪,瞬间压过晕车的难受。你深然感受了会儿,这才放松了咬合那截手指的力道。
手指被放过,心中又痒又麻的感受却丝毫没有消逝。那一截指骨,恰沐在阳光下淋着一层湿漉漉的光影。
夏油杰轻微地蜷了蜷手指,泛紫的眼眸中幽深一片。
于此时将破不破的暧昧氛围中,你偏侧过头,将右手食指骨节轻抵在唇角,低声细语且实话实道:“就这样,会好受一点。”
瞳孔的颤动恍然放大一瞬,夏油杰的眉眼仿若流云勾缠,摹画出温柔和煦的弧度。喉间不自觉发出一声笑音,清越透净,恰如清风穿林,云动柳梢。
【当然,如你所愿。】
也就是这时,在前排拼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要乱盯乱看的渡边千峰,忽然感受到,或者说已经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塞满他整个视线的庞大扭曲的咒灵身躯。
“不要乱看。”
耳边响起少年低沉而冷漠的警告声。
渡边千峰瞬间就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应对此种局面了。不要听、不要看、也不要说,把自己当做一个无情无义的开车机器,尽职尽责把人送到目的地就差不多得了……
……这怎么可能啊喂!?
高中生就该有高中生的样子,就算是正处于热恋阶段的情侣也不应该这么过分的忽略其他路人的感受吧。他还至今单身啊!完全不能理解这群有女朋友的家伙的脑回路。
虽然说由于咒术师常年累积了巨大的负面压力,以至于大多数人都非常需要一个合理的渠道来发泄情绪,但是也不能这么旁若无人去欺负女朋友吧!
你是人渣吗喂!?
神经高度紧绷之下,他的心里话也不受控制的愈发跳脱起来。
“渡边先生。”是你尽力平息呼吸后的轻哑女声。
“请问怎么了?”
耳尖一热,某种不太妙的反应差点让他在原地打出一个连环急转。但自诩无情无义的开车机器人的渡边千峰,还是尽可能放平声音地如此问道。
“虽然这么说很过分,但是你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心理活动吗?”你如实告知道,“稍微有点吵到我了。”
他无法作出回复。车载音乐应景地瞬时一跳,流水般悲凉的乐章灌满整个轿车内部。
“换一首歌。”夏油杰声音沙哑,宛如大提琴低沉的独奏,透着些莫名的性感。
但面对不该在场的第三人时,音调中却也溢满冷漠,只发出再简短不过的命令语句。
渡边千峰坐在驾驶座上,一边换音乐,一边面无表情地想。
为了新上司上班的第一天。
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