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凤回了嘉熙宫,面上的怒色已经消了一半,只是双眼仍旧留有显而易见的郁气。
一踏进殿门,
一身暗紫官袍的陆迁正端坐在圆几旁,凝神静气的品着新茶。
看见陆之凤的面色,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
陆之凤眸色又冷又沉,
坐在陆迁旁边,抿了几口热茶,才将心底的郁气压制住。
陆迁开口问道:“皇帝如何?”
陆之凤将茶盏放在桌上,
“父亲。”
“如你所预料的,我并没有见到陛下。”
陆迁刮了刮杯盏里的浮末,喝了一口后才开口,
“看来那人说的不错,皇帝此次患的并不是什么风寒。”
陆之凤面露疑惑,她在宫里都不知道承修宫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近日陆迁内阁会议结束后,来嘉熙宫探望她,她才知晓,皇帝病的蹊跷。
她问道,“到底是何人与父亲说的?”
陆迁微扬眉角,没有明说,
他已得到消息,皇帝是中了毒,还是凶多吉少的毒。
这些日子没有早朝,朝臣们早就稳不住了,沈府和陆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陆迁一整夜没睡,心里思忖着各种对策。
若皇帝不行了,他们陆家,还得早做打算。
陆迁见女儿从进门就一直蹙着眉心,
便问道:“怎么?御前的人不让你见?”
陆之凤眼神一凝,冷声道:“若是御前的人也就算了,她一个贵妃,也配阻拦我。”
陆迁冷哼一声,
“哼,狗仗人势罢了,皇帝宠她,她便连天高地厚都不知道了,皇帝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何必怕她!”
陆之凤道:“女儿明白,可到底,她也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皇宫里讨生活,到底还是要看陛下脸色的。”
陆迁不满,
“阿凤,从前你也是跟着为父上战场厮杀过的,怎么如今畏首畏尾的?处置一个嫔妃而已,皇帝再怎么宠她,也得照拂一国之后的面子。”
陆之凤短叹了口气,
“父亲这话说的是不错,可父亲不知道,陛下将那沈时鸢放在心尖上,我若与她闹的太僵了,在陛下那里,也得不着好脸面。”
陆迁抿了口茶,一双苍目压着暗色,
意味不明道:“怕什么,没了皇帝,她不过是个没根的飘零,给我女儿做洗脚婢都不配,想怎么拿捏都行。”
陆之凤道:“话是如此……”
还没说完,她一顿,
仔细品着陆迁的话,她犹豫着问道,
“父亲今日不是特意来看女儿的吧?”
陆迁眸光扫了一眼殿内,
陆之凤心神领会,让殿里的宫女都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了父女二人,
陆之凤给陆迁添了杯茶,
问道:“父亲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有何打算?”
陆迁抚了抚下颌,不轻不重的看了眼陆之凤,
“为父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皇帝此次的病,凶险的很,或许,难度过这个坎儿。”
陆之凤心口一跳,像被针扎了一样,惊的她险些站起身。
“父亲此话当真?可陛下一直身强体健,没听说有什么旧疾,又怎会扛不过一个风寒之症?”
陆迁瞥了她一眼,
淡淡道:“若是简单的风寒,沈时鸢又怎么会挡着不让你见他。”
陆之凤皱眉,“父亲的意思是,陛下中了毒?”
陆迁点点头,目光赞扬的看了陆之凤一眼,
“没错,他中的是蛊毒,此毒无解……”
陆之凤眉心一跳,手一松,拿着的茶盏骤然落在地上,瓷片粉碎。
外边守着的兰茹听见响动,眸子闪了闪,并未挪动身子推门进去。
陆迁看着陆之凤脸上的血色寸寸褪去,
不禁问道:“之凤,你莫不是对皇帝生了情?”
陆之凤眸光微滞,待缓过神时才发觉,周身都僵了起来。
她握了握拳,让血液循环起来。
苦笑着反问:“父亲,妻子爱慕丈夫,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陆迁拧起眉心,意味深长的安慰了句,
“阿凤,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现在该想的是我们陆家,到底要怎么办。”
陆之凤眼角泛红,对沈时鸢的恨意越发深浓,她难道,连皇帝的最后一面都不能见么。
待心情平缓了些许后,
陆之凤擦了擦眼角的湿意,
“父亲准备怎么做?”
陆迁见陆之凤情绪转换如此之快,不禁赞赏,
“我陆家的女儿,就是要拿的起放得下。”
“他萧时冕的天下,是我们陆家帮他夺回来的。这个江山,本就有我陆家的一半功劳。”
陆之凤皱眉,脸色变了一瞬,
“父亲……你难道要造反?自己做皇帝?”
最后两个字压的极低,生怕被人听去一丝一毫。
陆迁眸光闪烁,摇了摇头,
“这天下,说到底终究是萧氏一族的,为父不想冒天下人的挞伐,做那个乱臣贼子。”
“只不过,谁兵强马壮,谁就是皇帝!”
并不需要坐在那张龙椅上,来证明身份。
“那父亲的意思是?”
陆迁眸光幽幽,问陆之凤,
“萧时冕没有子嗣,更无国本,他一死,谁最有资格登上皇位?”
陆之凤捂住心口,失声道:“莫不是北苑的那位?”
陆迁微微颔首,双眸迸发野心。
“当年为父帮着萧时冕起事,也是看中了用从龙之功,换取我们陆家回京,入阁。”
“只是为父未料到,会有今日一事,我们必须要为自己打算,阿凤,你时刻盯紧承修宫,若有异象,立刻派人出宫告诉为父。”
他便会联合朝臣,去北苑接萧建宁重回朝堂。
他听闻,萧建宁素来性子软弱,与萧时冕相比更好拿捏些。
若能助他重登大宝,别说内阁首辅,就连这个天下,都是他说了算。
陆之凤面色沉下来,眉心不自觉的拧紧,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心中反复思忖陆迁的话,
她承认,这对陆家而言,确实是最好的退路。
那她呢,这个后位,是她期盼了多少年的梦想,就要这么拱手相让了。
陆迁看出了陆之凤眼里的迟疑,嘴角轻抿,满是自得。
安慰道:“为父知道,你从小就立志要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为父怎能让你愿望落空。”
“即便萧建宁重登帝位,你也会是皇后,做谁的皇后都是最尊贵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