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有点借故出气,可是她现在忍不住,这几个月以来,她过得太累了,现在有一些借机发火。
不,也不是借机,顾楠辰就是那样的。
知道她缺钱呢,所以屡次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
假设她不缺,其实这也无所谓,有钱赚,赚就是了,奈何她很缺钱,也很介意,这就成了一个炸弹。
那一夜的经历,对王慧安来说,是有一些侮辱式的。
再后来的一次,也不算美好。
顾楠辰以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对她的各种言语和挑逗,对她来说是一种压力,她并不觉得自己是被真正喜欢的。
就如同以前杨正明后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一样。
喜欢的时候,语话和行为种种都可以因为你而特殊,你要感到荣幸,我这样的人会喜欢你。
等到不喜欢你的时候,就是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可以得到我的喜欢。
然而,复杂的情绪还不仅来源于此,王慧安在这里挟裹了更多其它的情绪。
包括自己禁不住肖白的诱惑,去接了这个工厂,在她看来,这些都和从前一样的体验。
因为自己不自量力,以为可以依赖这些脱离过去的路径,没成想最后都是这样的结果。
顾楠辰只不过是同自己不同一个世界的人,将那些她渴望的金钱摆在台面上来诱惑她。
所以,与其说她生气的是顾楠辰,不如说是那个心里被诱惑的自己。
听到王慧安的那些话,顾楠辰先是继续愣了一会儿,然后马上勃然大怒,血色迅速地爬上了他的脸。
正想要说什么,却被王慧安脸上痛苦的表情给吓住了。
只见她的脸红得有些异常了,整个面部有些狰狞,不复之前的漂亮的样子。
只见她眼泪糊满了脸,眼眶通红。
他的心里怒气瞬间就被冲散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不知所措,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起自己和王慧安几次见面以来的言行。
这才惊觉,站在旁人的角度上,确实是有一些不够尊重的样子。
尽管如此,顾楠辰还是被王慧安吓住了,有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吗?至少前几次,虽然看着她也是有生气的样子,但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而这一次自己还真就没有太多过分的地方啊,也就是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真的会这么有侮辱性的?
一时之间,他陷入了迷茫之中。
王慧安却完全顾不上这么多了。
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那些不知所措、害怕、恐惧都借着这个并不是那么适当的时间、地点和人统统发泄了出来。
她的情绪全面崩溃,脑子里不自觉地闪现出了过去自己经历的种种,有王大城,有黄娟,有那时候老师劝说自己的话,也有自己和杨正明及那一般朋友出去看起来很美好的年少时光。
还有后来的火灾,与朱玉之间的决裂,为什么自己就从来没有走出一条看起来顺利一点的路呢,每一次选择,每一条路上都充满了各种的困难和挫折。
所有人劝说自己要懂事的那些不如意、那些压抑长久的被压在心底,这时候随着失败的情绪,就像决堤的洪水肆意地冲撞出来。
为什么自己一次一次的努力,最后都没有办法,难道自己的选择是真的错的吗?
当初如果可以像江师傅他们那样的选择,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能退吗?退不了的,工厂已经在这里了,这是自己接下去必须要走的路了呀,她已经向肖景借了一些钱,哪怕就是把自己在金荷那边的股份卖光,也没办法还得上的。
错过这次机会,她这样的人,哪还有什么机会再爬得起来。
可是继续走这条路,等待她的会不会是一个巨坑,接下去她不可能开口向肖景再借钱的,而明年开工的工人在哪里她还不知道。
所以她前些年小心翼翼地拒绝着那些陷阱意义到底是在哪里?
王慧安心里很清楚,顾楠辰的话无非只是起到了一个引话的作用,真正的炸弹是她的心,她心里头有鬼。
假如,假如自己当年也可以像冯小梅那样,选择一个不管是权力或是金钱的层次比自己高一些的人,无非就是用自己的肉体和所谓尊严去讨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前在夜场的时候,不说自己瞧不瞧得上那些姑娘,但自己一直很抗拒成为那样的人,那么心里头就是不认可那样的生活方式的吧,可是自己又比她们要高明得到哪里去。
所有的资金,无非就是一个运气,因为刚好救了一个有钱的姑娘,那个姑娘给自己的救命感谢的钱,这就是她所有的积蓄来源,但现在也通通给自己折腾光了。
可是每次这么想的时候,王慧安都感觉心里头有一个在苦苦坚持的自己在看着自己,那个人站在心里的最深处,仿佛在说,你就这点能耐?
一心想做一点什么东西出来,不至于让人家那么瞧不上,然而现在所有的念想似乎都在被嘲笑。
为什么有些人得到是那么的轻而易举,为什么自己想要得到一点东西,拼尽全力,依然远在天边。
顾楠辰站在一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脸上的怒气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内心中升腾起的一股更复杂的东西,有怜惜,还有心脏那里轻的跳动。
一时之间,他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中,看着眼前这个哭得不能自已、脸上全是鼻涕眼泪、头发乱蓬蓬的女人,他感觉到自己心脏正在跳动,为这个完全没有形象的女人的一场哭泣而跳。
他好像有另一个他游离在空中,俯视着自己;又好像整个人深深地被这个致命的泥沼吸附着,无力挣脱。
他想,他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那天离开医院以后,他四处游荡了很久,来到她在的这个地方,四处逛了又逛,最后还是找到了她这里。
忽然不知道哪儿传来一声狗叫,顾楠辰忽然从那种状态中清醒过来。
也不知道是害怕被别人看到她的形象,还是害怕叫人家误会自己是在欺负一个女人,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边上并没有什么人,总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