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柒柒很满意,江焱身处朝堂,贵为丞相,雷霆手段,处理这点事游刃有余。
至于阿忠四人,江焱没有另做安排,尊重了江柒柒的处罚。
事了后,江焱不许江柒柒继续待在这处肮脏之地,送她回玉澜轩。
江森舔了舔唇,让齐静瑶先回芙蓉园,自己则厚着脸皮,跟着江焱送江柒柒回去。
路上,江柒柒始终情绪低落,难过溢于言表,眼神也很是复杂。
江焱想,江柒柒大概从来没有想过她所在的相府,是如此恶心的地方。
他的心也不可拟制地慌了一瞬。
到了门口,江焱牵着江柒柒的手,向江柒柒保证。
“是哥哥们的错,大哥会好好肃清相府,柒柒别难过,别害怕了,好吗?”
江柒柒抬眸,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江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柒柒相信大哥,相府是我们的家,家是温馨的、美好的,对吗?”
江焱心头哽得难受。
恐怕相府、相府里的他、相府里的江森、甚至江鑫,都已经不美好了。
美好的,只剩江柒柒。
“好!”
哪怕再艰难,江焱还是对江柒柒承诺下来。
江柒柒乖乖点头,眼里是对大哥满满的期望。
江焱使劲扬起唇角,再度摸了摸江柒柒的头发,“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嗯。”
“柒柒。”
江森忍不住轻唤了一声,想要解释点什么,挽回点什么。
江柒柒闻声看他,眸内转瞬泪光点点,复杂极了。
甚至不等江森多说,便匆匆转身,快步离去。
江森真是肝肠寸断。
想起上次见面,柒柒向他显摆赚了钱,说要替他分担辛苦,还要跟他学做生意,眼里满是对他的崇拜和亲近。
而现在……
江柒柒转身的一瞬间,江焱神色就冷下来,淡淡看了江森一眼,大步而去。
江森心领神会,跟上去。
二人来到江焱书房。
门刚关上,江焱宽大的袖袍便呼到江森面上,“上次就跟你说了,捂好你那些破事,怎么还能把这种脏事闹到柒柒面前!”
虽然没有挨巴掌,但江森依然脸疼。
记忆里,江焱只打过他一次。
那是他做生意第一次涉及人命,闹大了,惊动了官府。
江焱知道后,狠狠打了他。
但不是因为他惹了麻烦,而是担心他游走在生死之间,下一次死的就是他!
当时,他委屈,他不服,他哭着诉说自己的不易,诉说这世上的黑暗。
他不杀别人,别人照样想要弄死他!
只有足够强,足够狠,才能屹立不倒,才能保护这个家!
江焱听后,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奔波了数日,帮他摆平了官司。
而现在,江森委屈不起来。
因为相府再也不是以前艰难的时候。
他完全可以选择收手,还相府一片安宁。
是他浸淫黑暗太久,太张狂、太肆意,越来越无视人命,无视罪恶。
他甚至忘记了思考,这些罪恶触碰到江柒柒时会怎么样?
他以为他可以强大到完全把江柒柒隔离在外。
可他没想到,江柒柒会长大,会有自己的主意,会有自己的眼睛去探索这个世界,再也不是那个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女孩了。
“我、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江森已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
室内,陷入沉默,良久后,江焱坚强的脊背竟难以负重般弯了下去。
“我们好像没有真的理解母亲的遗愿,她想要是这样的相府、这样的我们吗?”
“如果柒柒像以前一样一直跋扈下去、嚣张下去,甚至有一天沾了人命,会不会也变得像我们一样,逐渐看重权利,金钱,失去人性。”
“那么,我们能算是照顾好了她吗?”
其实以前很多时候,江焱看着江柒柒任性妄为,都会发出疑问,他有没有完成母亲的遗愿,让江柒柒长成母亲希望看到的样子。
这样的疑问,江焱寻不到解决的方法。
他只能自我安慰,他让江柒柒锦衣玉食,他让江柒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应该是做到的一个大哥该做的。
怎么可能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母亲小时候对他的教导,是儒雅随和、不卑不亢、不屈服恶、不实施恶,做一个正直体面,喜乐常在的人。
她会为他想很多,长大了做什么,如何处事,如何为人,娶什么样的妻子,过什么样的生活,事无巨细。
而他,在一步步追求权力的路上,全都忘记了。
更没有像母亲教导他那样,耐心地去教导江柒柒。
江森少见江焱这样脆弱的样子,他知道几个孩子里,母亲的遗愿对江焱的影响最大,可以说他一直为此而活。
“柒柒,柒柒不像我们,她是善良的。”
这句话多少安慰了江焱。
“没错,柒柒是善良的,她现在长大了,更懂事了,更明白善恶了,也不像以前那样胡闹了,或许是母亲冥冥之中庇佑着她。”
江焱深吸了几下,重新直起了脊背。
“你立刻肃清相府,不许有任何腌臜的事再影响她,你外面的事也收敛起来,莫要传她耳朵里。”
“还有江鑫,让他滚回来,给他找点正事做。”
“好。”
江森乖乖应下。
上次的贪污案没有让江森警醒,但这次他真的知道错了。
江森走后,江焱并没有翻过此事,而是沉浸在寂静的书房内许久。
夜深了,他便独身跑去山上,祭拜江母。
他跪在江母的墓碑前,合着眼,神色痛苦,面容几乎要扭曲。
他喃喃地诉说自己内心的彷徨。
“娘,我好像真的很差劲。”
“妹妹,我没有照顾好,弟弟们也都不争气。”
“江焱那时候做生意,杀了人,我没有拦他,没有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后来的许多事,我明知他越陷越深,也只是默默帮他摆平,好像反而助长了他,走向极端。”
“三弟,也是那样胡闹,我训斥他,他反而愈加叛逆,我……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是您,您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吗?”
压抑的声音逐渐染了哭腔。
“娘,你为什么从来不来看我,你来看看我好不好,你教教我该怎么做?”
山间清风拂过,却怎么也抚不平少年迷茫而痛苦的心。
青木站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眸中闪现出点点泪光。
主子把所有人的不幸都归结在他的身上,那他的不幸该怨谁?
他的苦和痛甚至无人可以倾诉,只能抱着墓碑哭泣。
可死去的人终究死去了,永远无法回答他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