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从很小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无处不在的监控,从不公开露面的虫帝,千篇一律的虫族,匪夷所思的律法。
首都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从小到大,他碰到的所有虫族都在不断告诉他,他应该怎么样,只要保持基因等级,健康长大,然后不断的娶雌虫,或者不娶也没有关系,他的价值在于生育能力,仅此而已。
西蒙足够聪明,他一边伪装自己,像首都星所有雄虫一样,骄奢淫逸,声色犬马,一边寻找机会进入帝国学院,他需要看到新的东西,他绝不能被同化。
可这些都被卡的太严,他不借助家族的力量完全没办法做任何事情。
他不得不寻求雌父的帮助,他的雄父根本不靠谱。
在某一天他终于堵住了忙碌的雌父,身为军部高级长官,他的雌父非常忙碌,很少回家,除非是他雄父要求。
“你想进入帝国学院?”他的雌父有些惊奇,轻易看穿了他的借口,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表情古怪的点了点头。
他成功进入了帝国学院,哪怕只是被边缘化的机甲维修专业。
但他失望了,他找遍了帝国学院的图书馆,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另外的道路,他们都将变成燃料。
他沮丧的叹了口气,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您在找什么?”
西蒙看向发声处,是一只俊美的雌虫。
西蒙冷淡道:“没什么。”然后离开了。
尽管帝国学院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依旧呆了下去,虽然那些课程形同虚设,但机甲维修的书籍货真价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没有其他的不同,只是他身边出现了一只雌虫。
从那天图书馆初遇后,那只雌虫就缠上了自己,他逐渐知道了他的名字,他的一切。
这只雌虫叫阿尔文,就读于帝国学院,基因等级为A,种族多音白闪蝶,是只军雌,军衔少校。
西蒙不讨厌他,也不喜欢他。
他只是无视他。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他必须在成年前弄清楚一切,逃离首都星。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他的雄父,他的雄父总是醉醺醺的,生活日常就是找乐子,上雌虫,生虫崽。
这很正常,首都星所有雄虫都这样。
他难得清醒的雄父将一把钥匙递给了他:“去看看吧,给你一个机会。”
他拿着这把钥匙,打开了地下室的大门。
里面是数以万计的书籍,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首都星太恐怖了,他必须要离开。
他开始计划如何离开首都星,首都星重重封锁,凭借他一个无力的雄虫根本无法离开。
他想起了他的雄父和雌父,感受到一阵阴寒,他们像在期待什么,期待他成功?还是期待他失败认命?
他开始接受阿尔文的示好,他需要借助其他的力量。
阿尔文是一只很不错的雌虫,他生得好看,又温和懂进退,哪怕是西蒙这样铁石心肠的虫族也逐渐有了动摇。
他或许不应该利用他。
西蒙开始远离他,虽然这样看上去有些渣,但是没关系,雄虫不需要什么理由。
但阿尔文没有放弃,他依旧像从前一样,仿佛他们之间没什么变化。
西蒙只能用首都星雄虫惯用的神态和语气,挑剔的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然后轻蔑一笑:“这么想给我当雌奴?”
他要恐吓他,让他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好雄虫,他和首都星其他雄虫没什么两样,让他自己离开。
阿尔文没再缠着他,西蒙松了口气,但又感到一阵失望混杂着难过的情绪,让他的胸口闷闷的。
但他很快抛之脑后,他要继续他伟大的工程,逃离首都星。
在他成年前一天,他照常出去买逃离首都星的东西,却遇到了阿尔文。
阿尔文站在他面前,好声好气道:“我已经是上校了。”
“再经历一次大规模异兽战斗,我的军功足够成为少将。”
“我会给您带来足够的价值。”
西蒙愣在原地,想起了他的种族,多音白闪蝶并不擅长战斗,更何况阿尔文的等级为A,他一定做了很多努力才到达这种程度。
他们一起度过了二次分化,并且结婚了。
阿尔文成为了他的雌君。
他开始动摇,自己是否还需要离开首都星,他是否还有丢下一切的魄力。
他最终选择了逃离首都星,因为在阿尔文出外勤的第一天,雄虫协会的虫族到达了他们的家里,向他递出了一沓未婚雌虫的信息。
他绝不能继续呆在首都星,他会变成和其他雄虫相似的模样,他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那阿尔文怎么办?
西蒙最终咬咬牙,他要离开。
在他离开的前夕,他第一次见到了虫族最神秘的虫皇陛下。
虫皇陛下手眼通天,首都星没有什么可以瞒住他。
从前西蒙没有成年可以胡闹,而现在拥有生育能力的他不可以。
虫皇陛下罕见的年轻,他容颜俊秀,言笑晏晏。
但西蒙却在那瞬间如坠冰窖,他只在地下室的书籍里面看见过关于这位传奇虫帝的介绍。
塞布罗斯,出生就是SSS级雌虫,他天赋卓越,是完美的帝王之才。
可年少时的他却面临着虫族的衰退期,那时候的虫族,雄虫大片死去,雌虫随之枯萎,他们即将灭族。
他肩负着延续虫族的重任。
关于他的信息很少,西蒙只在留存的视频中见过他一次。
那是正值年少的塞布罗斯。
他当时身穿军装,头戴军帽,面对着虫神的雕塑。
他银色的眼眸深邃明亮,像是夜空中高悬的明月,他缓缓开口:“向吾神起誓,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延续虫族,愿吾神庇护,我们终将在未来重逢。”
然后向虫神缓缓弯腰,行了一个表达最高敬意的礼节。
他对面的虫神雕像面容悲悯,一如从前。
西蒙看着面前温和的塞布罗斯,就像面对一座高山,他只是坐在那里,就让西蒙再也兴不起挣扎的想法。
多么可怕的雌虫啊,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是存在于同一片天空,都觉得压抑和害怕。
虫皇陛下给他推过来一杯茶:“你的雌君是叫阿尔文?”
西蒙颤抖着手摸了摸杯壁,在这一刻,他明白他再也没办法走出首都星这个囚牢了,他一生都将困在这里。
帝国不需要聪明的雄虫,同样,帝国也不缺雌虫。
西蒙没办法拿起那杯茶,此时此刻,他的手握不住任何东西。
他第一次见到他的雌父如此谦卑的跪在地上,向虫皇陛下请罪。
他没有教好他的孩子,让他做错了事情。
塞布罗斯垂眸,一言不发。
西蒙看见他的雌父端着那杯茶凑到了他的嘴边,他面无表情的捏住他的下颚,强硬给他灌了进去。
在一片意识模糊之中,他又想起了成年期前一天阿尔文的脸,西蒙唇微微动了一下,用唇语道:“对不起。”
他的叛逆和天真,他的雌父为他买了单,他能够继续留在首都星,还是尊贵的阁下。
而不是被榨干利用价值死去。
他的命运如同首都星的每一只雄虫,不,或许是整个虫族的雄虫,从出生开始被洗脑,成年期喂养药物,像复制品一样燃烧自己,为生育率做贡献。
不论是聪慧还是愚笨,结局都不会有所改变。
他再也没有离开的念头,他的雌父不该为他兜底,而阿尔文也不该因此而死。
所有雄虫都是这样过来的,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他应该恨塞布罗斯吗?
虫皇陛下所做的一切没有错,他确实带领虫族度过了灭绝危机,延续下来,没让虫族永远消失在银河之中。
谁也没办法否认他的伟大,在那种境地之下,他的决策没有错,仁慈只会导致最终的失败,而他不能失败。
比起种族的延续而言,他们的牺牲是必要的。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其他的无关紧要。
西蒙逐渐理解了自己的雄父为什么总是不断的喝酒,醉醺醺的,如今的他也一样,酒精会麻痹大脑,让他暂时忘却痛苦。
他照常参加雄虫聚会,喝的酩酊大醉,他静默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混乱的聚会。
帝国就连参加正式宴会和雄虫聚会的频率也要规定。
他的朋友,名义上的朋友,凑了过来,邀请他一起。
他拒绝了,多无谓的抗争啊。
可惜,他连这样抗争也快失去了。
他们的家庭在逐渐壮大,他并不知道那些雌虫叫什么,长什么样,拥有什么。
他只是随意在那沓厚厚的资料上指了几下,反正他的作用就在于此。
缓解雌虫精神暴动,为帝国生育率作出贡献,延续优良的基因。
照常喝的大醉回到家里,西蒙在沙发上闭眼睡觉。
在半睡半醒之中,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盖在了他身上。
清浅的呼吸靠近,西蒙太熟悉他的气息,是阿尔文。
是了,该是阿尔文从前线回来的日子了,想必他积累的军功足够达到少将的级别,只差授勋仪式了。
他能够继续往上爬,坐到更高的位置。
他装作不知,假装睡觉。
阿尔文注视了他一会,还是离开了。
为什么你的眼中再也没有我的存在?
为什么你再也不和我说话?
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是隔着无法击碎的屏障?
身为军雌的阿尔文怎么可能看不穿他在装睡,只是不想面对他而已。
这样也很好,西蒙面无表情的想,阿尔文对他应该失望的,然后他们就像这样,谁也不会难受。
西蒙开始不怎么和阿尔文碰面,阿尔文军务繁忙,大部分时间在军部,而西蒙就挑着他空的时候出门。
这样平静的生活好像也不错,他有些理解自己的雌父和雄父了。
照常参加聚会,西蒙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总有雄虫看不惯,他凑过来低声道:“不玩玩?”
西蒙摇摇头,任凭他怎么说都无动于衷。
雄虫看说不动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你的雌君是叫阿尔文吗?借我玩两天?作为交换,要求你提。”
西蒙看向他,语气冰冷:“你说什么?”
雄虫被他的目光震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别藏着掖着啊,你雌君是多音白闪蝶吧,长得那么好看,听说他们一族的翅翼最是好看,我不给你玩废。”
“作为交换,我可以把我的雌君给你,你不吃亏,他是军雌,玩不坏。”
西蒙再也听下去了,一拳接一拳砸在他脸上:“你也配。”
雄虫疯狂反抗,但被西蒙牢牢压制:“西蒙,你装什么,你以为你可以保护谁,你清高?别太恶心。”
他的目光嘲讽,如利剑一般穿透了西蒙的心。
是啊,他们有什么不同?他又能够坚持多久?他真的可以保护阿尔文吗?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西蒙闭了闭眼,松开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回到家里,将自己关在房间。
他都退让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他?
难道就连阿尔文他都要拱手相让吗?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阿尔文的声音传来:“雄主,开门好吗?”
西蒙没吭声。
“雄主,我进来了?”阿尔文好脾气的又询问了一遍。
接着是门开的声音,阿尔文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西蒙早就将自己塞进被子里,他一言不发保持着蜷缩在被子里的模样。
阿尔文将他一层层从被子里挖出来,他面露担忧:“您在难过吗?”
西蒙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阿尔文蹙眉,他将西蒙揽入怀中:“您受了什么委屈吗?”
西蒙咬紧牙关,将脸埋在他的肩部,无声之中冰凉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肩膀。
他想起了自己雄父,西蒙曾经非常恨他,觉得他对不起自己的雌父,西蒙永远无法忘记还是个幼崽的时候,他亲眼目睹他的雌父在房间内,而他的雄父在房间外漠然的听着。
结束后,雌父也只是静默离开。
他的雄父当然可以拒绝,但帝国不会允许爱的存在,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证明他们真的屈服了。
生育率至上的帝国,爱是像禁忌一样的东西,帝国会击碎所有可能存在的爱。
首都星太可怕了,终有一天,他也会变成和他雄父一样。
阿尔文也不会属于他。
可他现在只有阿尔文了。
阿尔文抚摸着西蒙的脊背,感受到肩膀处的泪意,他叹息一声:“别哭啊。”
西蒙终于明白,他退无可退,他没什么特别的,他们都是如出一辙的复制品,他们都无法反抗一丝一毫。
阿尔文将刀刃捅入他心脏的时候,一贯手稳的军雌罕见有些颤抖。
西蒙其实可以躲开,毕竟阿尔文的动作算不上完美。
但他还是一动不动,既然是阿尔文选择的道路,那么在可预见的未来他早已接受。
他应该让他如愿。
在闭眼的时候,西蒙想说些什么,可他也只能动了动唇。
他的阿尔文一如既往的温柔,虽然手颤抖,但动作却精确迅速,只是一瞬间的痛意就失去了意识。
阿尔文松开刀柄,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他们都太痛苦,既然无法反抗,那就不应该继续互相折磨。
阿尔文仰头,感受到眼眶湿润,别怕,我很快也会去陪你的。
他们都没有错,只是生不逢时。
西蒙又想起了在地下室的那个视频,塞布罗斯宣誓的最后一句话,我们终将在未来重逢。
或许在遥远的未来,他们的后辈再不用像他们一样,成为复制品和燃料,深陷泥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