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框并不算高,清仪借着雪枝的力,轻巧一跃便进了屋内。
身后的雪枝正准备手脚并用也爬进来,却被月姨娘拦了下来:“姑娘,我只邀了大小姐一人。”
雪枝只好转头瞧着自家小姐,神色担忧。
清仪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一人进屋会有危险,遂安抚地对着雪枝笑了笑:“你且在外望着风,若是有异动,也好即刻知晓。”
“那小姐你自己小心。”雪枝看着月姨娘的体格,也不是危险之人,自己就站在窗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进了屋清仪发现内里远比外面更破旧不堪,整个屋子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一个小凳,角落里放着一个张单薄的床板。
屋子里许是常年未有通风,隐隐有一股难以言状的腐朽之味。
清仪皱了眉头,就算是疯癫了,可月姨娘也是正经过了纳妾文书的,怎么就把人关在这样的地方。
月姨娘看清仪皱了眉头,自嘲一笑:“小姐勿怪,我这房间着实简陋,也没有一杯茶水给小姐喝。”
清仪摆了摆手,虽简陋,但好在桌椅都很干净,应当是她提前收整过的。
“你今日邀我至此,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清仪开门见山地问道。
因着屋内只有一个小凳,月姨娘便坐在了床榻边,她年轻的脸上布满了愁苦,一双眼睛浑浊灰暗。
“大小姐是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的生机。”她低垂的头微微抬起,脸上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见清仪满脸的不解,月姨娘继续说道:“小姐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清仪对她很是好奇,轻声道:“愿闻其详。”
“我家世代经商,但越来越败落,到我父亲这一代已经是穷途末路。我父亲又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觉得从商低人一等,所以无心家族事业,一心想当个读书人。”月姨娘说到此,脸上带着些嘲讽之意。
“父亲不管家中如何营生,母亲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到及笄,费尽心力为我寻了门好亲事。我本能安安稳稳度此一生,却在一次外出游玩时遇到了二爷。”说到她的母亲,她眼神微亮了些,可又马上熄灭了光彩。
“我当时不懂他眼神中的痴迷,等他求上门来时才惊觉自己已经逃不掉了。我父亲为攀附将军府,将我送了出去。未婚夫家觉得失了脸面,打上门来,生生气病了我的母亲。”
可二爷根本不喜欢我,他只把我当个玩物替身。肖似先大夫人是我悲哀人生的原由,为了掩饰他觊觎长嫂的龌龊心思,他囚禁我,将我关在深深宅院之中,不见天日。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二夫人知道了我的存在,她要维护二爷和她自己的颜面,对我动了杀心。我没有办法,只能装疯卖傻,我不甘心就这样被她们坑害致死。”
说着她眼中早已是噙满泪水,多年的屈辱折磨,她还是迸发出对生的渴望,所以当她听闻清仪回了江府,便觉得这是她此生唯一的生机。
清仪听完她所说,内心尤为震动,对二伯的龌龊恶心震惊,也对月姨娘凄苦旧事悲哀难过。
只因与旁人有几分相似,便被拉入深渊泥潭无法自救,清仪叹了口气,还是犹疑道:“我如何信你?”
月姨娘的眸色闪了闪,清仪这般问,便是动了心思想帮她了:“大小姐信与不信都无碍,您派人出去查一查自然会分明,我今日请小姐来,可不止是为了说这些。”
月姨娘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清仪面前:“我知道一个秘密,有关于先大夫人的秘密。”
不过片刻功夫,雪枝便见着清仪从屋中出来。她连忙上前去扶,却见清仪满脸泪痕,整个人颓然而又悲痛。
“小姐这是怎么了?”雪枝忧心忡忡地问。
清仪摆了摆手,整个人脱力地靠在雪枝身上:“回去吧。”
雪枝也不敢再多问,连忙将清仪带了回去。
躺在云舒院的床上,清仪的心似被万千蚁虫撕咬般痛苦,一阵阵悲凉填满了胸腔。
这江府似个吞人的恶兽一般,吞噬了她的母亲。所以母亲也是觉察到不对,才会在临死前将她送进宫吗?
上一世她竟从头到尾都未曾发觉此事,她甚至还内疚,是因为生她,才让母亲落下病根,却不想竟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就这样睁着眼到天亮,听见门外的响动,清仪眯了眯眼睛,让雪枝传了秦嬷嬷进来。
她昨日想了一夜,月姨娘的话不能全信,不过凡事只要出手便一定会留下痕迹,她需要去查证清楚。
若真如月姨娘所说,这府里每一个对母亲下手之人,她都会一一报复回去,让她们悔不当初。
秦嬷嬷见清仪眼下乌黑,神色恹恹,连忙上前关切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清仪摇了摇头,她还穿着寝衣,只披了件外袍,拉着秦嬷嬷在软凳上坐下,转头对雪枝道:“雪枝你去门外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雪枝应了是,转身出了内室。
秦嬷嬷见清仪这般,也知道是出了大事,关切的握住清仪的手:“小姐是有什么话要说?”
“母亲去时,我年纪尚小,有许多事都不清楚。我且怀疑母亲的病有些蹊跷,嬷嬷是一直伺候在母亲身边的,当年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清仪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些,但还是忍不住声音颤抖。
秦嬷嬷闻言连忙正色起来,细细回忆一番,才开口:“夫人还是姑娘时身子一直都是极好的,生大少爷时也没受多少罪。只是后来怀小姐你时,在将军那处受了不少气,将军一直疑心……疑心夫人同宫里那位有旧情……”
“你说什么?”清仪听到此处,顿时站起身来,打断了秦嬷嬷。
清仪出生时父亲和母亲便已经是一对怨偶,她也不得父亲喜爱,原来是因此吗?那到底……
秦嬷嬷看出清仪的惊愕,连忙拉住清仪,继续说道:“但夫人自然是清清白白,当年也不知是谁传出风言风语,说陛下宫宴时单独接见夫人,可老奴是一直陪在夫人身边的,夫人和陛下从未有过逾矩!”
“流言过后,夫人和将军离心,夫人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身子一下便垮了。后来生了小姐您,就更是常年卧床。”秦嬷嬷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
秦嬷嬷自然不会说谎,这流言定然是有心之人传播,难道是沈氏吗?可她当年还未入府,尚且是个外室,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想着清仪问道:“当年大夫可有说过,母亲她是何病症?”
“大夫只说是忧思成疾,身子亏空。”
这忧思成疾的说法也太笼统了些,清仪又问道:“可有多请几位大夫来看?”
秦嬷嬷摇了摇头:“夫人不愿见人,症状也不凶险,是府中大夫一直调理着的。”
“外祖母她们也不曾派人来看吗?”清仪讶异。
说到这,秦嬷嬷更悲怆了些:“夫人当年为了嫁给将军,推拒了太子妃之位,同娘家闹得极僵,老夫人倒是送了很多珍稀药材来,但不曾指派过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