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婵看着走在自己边上的中年妇女。
黝黑淳朴的脸上面容和善,跟上辈子与自己对峙时,那泼悍凶辣样子完全不同。
她垂下眸,“是啊,庄嫂子,是那样的。”
语气不咸不淡,没多讨好她,也算不上太冷淡。
庄翠凤,刘志平那乡下出身,为人直爽却性子火爆的媳妇儿。
也是上辈子这岛上最对桑榆好的人,因为她从红旗二队来千里投奔桑榆,从上岛的第一天开始,就对她没过好脸色。
更是告诫桑榆要提防着点,说她看着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还当着大院颇多人的面骂她过,说她不知廉耻,赖在人家小夫妻家里,对董兆军一个大男人不知避讳,是不是狐狸精转世,想勾引他。
甚者那时在桑榆看不见的地方,两人私下打照面时,她还上手要打她。
若不是桑榆信她,几回连她的包袱皮一起,都被她给赶出岛去了。
没想到,这辈子只是换了个身份,她成了董兆军的媳妇儿,她就开始对自己亲切了。
呵,还真是讽刺。
她没什么好话跟她说,重活一回,即使这个泼妇现在没对自己做过什么,她也无法对她有几分好脸色起来。
她这般没什么情绪的回答,脸埋着。
落在庄翠凤这个打抱不平的性子眼里,这就是廖婵在委屈。
当即啐了一口。
“呸,那也不是什么好人,这样问你收钱你就该问她凭要个说法,这是在什么地方?还敢搞资本那一套,这种人根本不配与我们为伍!”
廖婵睨她。
呵,上辈子恨不得把桑榆当亲妹子,这辈子就开始指责起来人了。
脸疼不疼?
她有些不屑。
但忽然,脑中意识到什么,廖婵捕捉到,眯了眼。
既然这样,这辈子何不如……
打定主意,她嘴角勾起笑。
“庄嫂子,你也别这样说桑榆同志,我跟兆军的事她多有恼我的程度,这样对我也是正常的。”
她吸吸鼻子,略有些伤心。
庄翠凤当即就看不得了,“哎呀小廖妹子你呀,就是心太善了!”
“上回她到你家来吃席,那些个弟妹还说她豁达不计较,我看她哪是不计较,她当时是想带着顾团长到你面前来炫耀吧。”
“难怪昨天你没去她那喝喜酒呢,头天在你那吃了席,转头她在食堂办了几桌好酒,你去不是难堪么,没去是对的,是对的。”
呵,廖婵瞄着她。
这傻婆娘的脑子还是跟上辈子一样简单,随便一撺掇就先入为主了,都不用她怎么刻意抹黑桑榆。
她低着头,“她,桑榆同志真是这么想的么,可我觉得她并没有那些小心思啊,她能那天在我跟兆军的酒席上坐下吃酒,我也是真心实意高兴的。”
“昨天也是我自己身体不舒服,才跟兆军说了我不去,不是要觉得没面子才避开她。”
“你呀你呀,”庄翠凤听得直摇头,“你就是太单纯了小廖。”
“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这样想,你想她能在跟董副营长退婚后,转头就选了比他官大的顾团长,她能是那种没心思的人吗?”
“我家老刘说的,她起先在上岛时就是跟顾团长一起来的,说不定早先知晓了他身份,故意就等着跟董副营长退婚呢。”
“以前我还觉得她在这事上受了颇多委屈,现在听你们这一说,再分析,她那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我听说当初董副营长收到过一封退婚信吧,说不定就是她找人寄的呢!”
“然后再转头说自己没退婚,又跑到岛上来,结果碰见顾团长了,另起了心思,干脆直接顺着形势下坡就把婚退了选他。”
“不然当初她为啥对董副营长退婚的事情一点不着急上火呢,也不大吵大闹的,娃娃亲说没了就没了,换个女同志是这样做吗?!”
“就是早看上顾团长了才没这样,说不定董副营长没提退婚,她自己也会找个理由退呢。”
廖婵都惊呆了。
她不过只说了两句,这蠢婆娘就脑补出了这么多,什么都推到桑榆身上。
不愧是家属院的女人,背地里都称她的‘庄实心眼子’。
对一个人好时就是真好,对一个人印象不好,人家喝口水都是错的。
她突然笑了出来。
庄翠凤:“你笑啥啊,小廖妹子。”
她满脸不解,这傻女子是不是糊涂了,帮她分析敌情她还笑。
廖婵摇摇头,正要说话。
“哎呀,庄嫂,廖弟妹这是笑有你这么对她好呀~”
突然,后面凑上来一个女人,扬着笑脸接了这话对庄翠凤说。
廖婵回头瞧了瞧,是冯俊霞。
一团某舰上技术干部的爱人,最喜欢在这家属院里打听别人家是非,到处八卦的女人。
也是个势利眼,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上辈子她跟她之间可没少有恩恩怨怨。
早期她刚上岛时也是跟庄翠凤一样,对她都踩踏不已,她说个什么做个什么,她都能拿出去当笑料摆给大家听。
后面见她逐渐在桑榆两口子面前站稳脚跟了,董兆军还因为顾着桑榆面子,对她勾引自己的事情不提。
她便琢磨是不是董兆军,对她也有别的想法。
再加上也嫉妒桑榆被自己男人宠着,竟开始私底下有意无意对她示好。
甚至那时董兆军有时在哪里出操练,她还会偷偷给她说,就想看她跟他搞到一起,桑榆的好日子被搅黄。
总之一句话,谁好她巴着谁,但谁好她又看不过谁。
她现在说这话,多半就是因为桑榆让她嫉妒了。
所以听到人家是非,赶紧就凑了过来。
果真,走到廖婵跟庄翠凤面前。
冯俊霞:“庄嫂子,你为廖弟妹这么着想,又为她分析这么多,有你这份心意她肯定得笑啊。
而且嫂子,不是你觉得,其实我也觉得那个顾团长的对象,没有像大家说得那么好的。”
“她从跟了顾团长后,你看她每天多大开销啊,让顾团长给她买这买那,又在食堂办那么好的酒,你说哪个勤俭持家的女同志舍得这样做。
你看咱们小廖弟妹,还是城里来的女同志知识青年呢,都没有像她这样大的开销,不也跟董副营长才在家里办酒席嘛。”
“你也分析得是道理,那天我瞧她吃廖弟妹家的酒席就不像是真心的,倒有点像专为那样坐着看廖弟妹笑话的。
其他姐妹还说呢,说廖弟妹叫她吃饭别有居心,我看她留下才是别有用心的才对。
不然昨天为啥要在食堂请那么多桌呢。
顾团长跟咱们刘团长关系又不是很好,还请了咱们一团的这么些人去喝喜酒,不也有点是想打廖弟妹和董副营长的脸么。
所以,你说吧嫂子,顾团长都被她影响到了,他家这媳妇儿的确不是那么单纯的人。”
廖婵听着这些话翘了嘴角。
还真是跟上辈子一模一样的酸性子。
不过,她挺听得顺耳的。
就像上辈子巴结自己时那样。
说桑榆一个土农村来的,跟她长得漂亮又有文化的女同志比,董兆军肯定后面会喜欢上她。
所以瞧着冯俊霞,就算知道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面三刀。
廖婵也还算把她看作自己同阵营的。
而冯俊霞呢,其实对桑榆她心里也是羡慕得紧的,甚至羡慕到嫉妒。
她原本是想上去跟桑榆说两句话,好讨在她面前留个好印象。
以后有什么在顾团长面前说得上话的,或者桑榆那有点什么好处,她便可以捞。
然听见有人在说桑榆不好,踩她的一些语言,她也是相当愿意听的。
所以她凑上来,要跟庄翠凤和廖婵说这些。
廖婵她还没怎么接触过,她觉得过来跟她面前说两句好听的,说些为她着想的,哄她个好也可以。
就是不知道,其实人家早就把她这个人的老底都摸清了。
庄翠凤瞧着过来的女人。
这个冯俊霞她其实真有些不太喜欢她,老是喜欢在人前跟人好,人后又说别人的。
她有一次撞见过。
前面她还跟个军嫂称姐姐妹妹,转过头来就跟别人在说她的坏话了,还把人家告诉她的私密事,也拿出来到处说。
所以她不太喜欢这婆娘,只是她男人是技术要员,舰上的工作缺他不得,所以她也从来没跟她不对付过。
不过往日不喜欢她,今天她说这两句还是说得有理。
庄翠凤点点头,“是这样。”
又转过头看廖婵,“小廖妹子,你刚是那样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