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寝里寂静无声，窗外微风轻拂，已没有了冷意。
四月已悄然到来，距离祁子煜登基为帝，马上就一年时间了。
这一年内，大宣朝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的身体，却随着他勤政爱民，日渐消耗。
司言继续批阅奏折，祁子煜目光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得这样的时光，如此美好。
阿言从来任劳任怨，朝堂腐败，就整治朝堂，军队懦弱，就训练军队。
阿言为大宣所做的贡献，细水流长，润物无声。
想到自己走后，阿言便要一人担起这些担子，祁子煜心里忽然有些不忍。
“阿言……”
“嗯？”司言头也没抬，娴熟地处理着奏折。
“日后，大宣就仰仗阿言了。”
祁子煜知道，大宣只有靠着眼前这位女子，才能够强大起来，才能够与野心勃勃的北芒国相抗衡。
“这么说，陛下的身后事，都已经想好了？”
少女依然没有抬头，手中毛笔写着批注。
祁子煜微微一笑：“我想过了，就从宗室子弟中，选出一位年幼的孩子，立为太子，阿言为摄政女王，辅佐太子，以阿言的本事，定能掌控朝堂大局。”
太子年幼，阿言辅佐，朝堂大事便能由阿言做主。
这样他走了，也能够放心。
“能，我当然能。”司言轻轻放下手中的笔，看向祁子煜，“但我不同意。”
“阿言……”
“我不同意陛下死。”司言加重了语气。
“阿言……”
“你的命是我，是燕王，是云桥，是云崖神医，是阿茹一起救回来的，你要死，得先问问我们同不同意？”
“我……”
“阿茹因为陛下的病，日日以泪洗面，她在燕京城日日惦记陛下，泪水就没有断过，陛下如今说走就走啊？”
“还有燕王，陛下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曾欠燕王一个天大的人情，曾陷燕王于水火之中，这份债陛下说不还就不还了？”
祁子煜张了张嘴唇，眼里涌出一丝愧疚。
这一直是他最大的遗憾，他一直想和燕王解除心结，再回到从前。
“还有我，陛下……陛下想让我以一己之力，管理整个大宣吗？我倒是可以，我拼一拼，没什么做不到的，可是陛下觉得，你死了，会不会有刀子从我心头划过呢？我心口会不会鲜血淋漓呢？”
“阿言……”祁子煜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他知道，自己虽不是阿言最爱之人，不是与她最契合之人，但在阿言心目中，他始终是有个位置的。
司言看着祁子煜：“我早就对陛下说过，死很容易，活着却很难，如今陛下想要选择一条如此轻易的路吗？”
祁子煜张了张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司言看他一眼，将手放在批阅好的一堆奏折上。
“陛下既然没阻止我批阅这些奏折，那就是纵容着我了，陛下先看看，这些已经批好的奏折，有哪些地方需要指正的。”
祁子煜正要起身，司言已经抱着这堆奏折，放到了他床边。
司言也没多说什么，重新返回桌案前，继续批阅。
臣子替皇帝批阅奏折，这对皇帝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行为。
不过，要看这个臣子是谁，还要看他在皇帝心目中有着怎样的位置。
祁子煜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奏折，慢慢看了起来。
祁子煜见到上面字迹，惊了一跳，若不是心中清楚这不是自己批阅的，他会以为，这是他批阅的。
奏折上刚劲有力的红色字体，和他的字体一模一样，就连握笔的力度，都是一模一样。
他见过阿言写字，龙飞凤舞，霸气十足，此时，却是收敛了笔锋，变成了他的字体。
他再一看阿言批阅的内容，更是惊讶不已，阿言批阅的不但深得他心，而且比他还要详细。
祁子煜拿起第二份奏折，第三份奏折，第四份奏折……
每一份奏折，阿言所批阅的内容，就是让他自己批阅，也是这样的批复。
而且，阿言批阅的内容，比他更为深入。
这一刻，祁子煜甚至觉得，阿言比他更适合做皇帝。
祁子煜目光扫过眼前女子，她脊背挺直，神色淡然，极为专注地批阅着奏折。
她浑身就像是发着光，日月也为之黯淡。
“阿言学过帝王术？”祁子煜忽然开口。
司言微微抬眸，看向祁子煜。
祁子煜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阿言过去经历了什么……”
阿言真不是个普通女子，能带兵打仗，能肃清朝堂，如今也能处理各类朝政大事。
这些奏折中的事情包罗万象，从百姓民生，到国家典礼，时政大事，从经济，外交，再到军事，司法，官员任免等各方面，牵涉许多，阿言却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
祁子煜看着这些奏折，他敢保证，自己都没有这么了解。
司言看着祁子煜：“我经历了很多，陛下，别说帝王术了，霸道术我也修过，陛下要是不听话，我可不会像阿茹那般温柔……”
祁子煜微微一愣，忽然笑了：“阿言会怎么样？”
“绑起来，弄走。”
“不愧是阿言。”祁子煜轻轻一句，带着宠溺。
他继续看着奏折，司言继续批阅奏折。
时间静静的，一点一滴的流逝。
两个时辰后，桌上奏折被司言处理完了，祁子煜也跟着看完了。
看奏折和批阅奏折，是两码事，批阅奏折要思考怎么回复官员，怎么决定官员所奏之事，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比看奏折要多许多。
祁子煜大为惊讶，阿言处理奏折的速度，是他的两倍。
而且，没有一份批阅错误。
司言从里面选出了几份重要奏折，放在一边。
“这里有几份奏折，需要面见官员，陛下今日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说。”
“好。”祁子煜点头，依然震惊不已地看着司言。
司言回眸看向祁子煜：“陛下不会觉得臣越权了吗？”
“不会，阿言。”祁子煜笑着摇头，“没有阿言，就没有今日的大宣，我如今精力不济，能有阿言这样的大才帮忙，我很欣慰，要是没有阿言，我才会焦头烂额。”
祁子煜看着司言的眼神，依然震惊不已。
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在他脑中飞过……
司言神色淡然：“那我明日继续处理？然后由陛下指正？”
“好，好的，阿言……”
祁子煜勾唇一笑，不知为何，有阿言在，他就会感到安心。
“我就睡隔壁偏殿，和阿茹一起，阿茹管不住陛下，我帮着管。”
“好。”祁子煜轻轻一笑，司言没再说什么，直接去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