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上所有人匆匆往下赶,依次跪倒。
校场上所有人尽皆伏地。
此时若有人斗胆抬头四顾,世间仿佛只剩下一人战立。
赵一再也不似一个平常老翁,王霸之气不怒自威,旁人皆是战栗不已。
梁国举国公卿权贵皆聚集在此,如此场合发生了刺驾之事,传扬出去,这梁国洛京仿佛是纸糊的一般。
更为可怕的是,这刺客与开阳郡公和英侯姚家扯上了关系,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皆忐忑不已,君皇暴怒,莫说郡公与英侯,就算是世子,要是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也不会有另一个结局。
正因如此,手捧战刀以头抢地的姚文意始终不敢将头抬起丝毫。
此刻说什么都没用。
赵一若是相信那三个家丁是刺客假冒,那根本就不需要姚文意解释什么。
若是赵一心里认定这事情是姚家所谓,那姚文意注定只能当冤死鬼。
至于开阳郡公府的死士,反正赵砚章昏迷不醒,至少刺客不用为此命悬一线。
赵一睥睨众生,朗声道:“秦澹!”
京兆尹秦澹手忙脚乱起身跪到近前,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胡须都忍不住颤抖:“臣在。”
“刺客从何而来,受谁指使,何时潜入汴京,又是怎么混进斗兽的。”
明明是在质问,语气却像是有了定论。
秦澹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却不敢动手擦拭,颤声道:“如君皇所见,刺客以开阳郡公和英侯府家丁身份进入。京兆尹督查京畿重地治安,但公侯各府不在监察权限之内。故此,故此臣还需再行详尽调查。”
“那就给你权限,自今日起,洛京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没有你京兆尹不能查,不能去的地方,包括王宫!黎纲!”
“臣在。顺命营留京一百,协助京兆尹查办此事。相关人等一经查实,先诛三族再行上报。”
“遵命。”
赵一弯下身子,亲自合上羽林校尉的双眼,顺手抽出其腰间佩刀。
缓缓走向被制服的剩余几名活口
“君皇!”秦澹忍不住出声。
赵一毫不犹豫几道刀光挥出,鲜血四溅,溅射到其面庞上。
冷漠无情的老脸瞬间狰狞起来。
秦澹刚刚松下一口气,又不得不轻轻叹了口气。
想从刺客口中撬出来点消息是彻底不可能了。
赵一抛下佩刀,将手上血迹在赵宣身上随意擦拭几下,轻轻道:“起来吧。”
赵宣看看自己胸前的血手印,忍不住皱皱眉头,干脆脱下了外袍扔给一旁的大监,露出里边闪烁冷冽光泽的贴身软甲来。
正是此物方才救下了他们父子的姓名。
符信见事态缓和,适时开口道:“君皇,不宜久留,回宫吧。”
赵一端坐在立时送来的王座上:“算不得什么。没有因噎废食的道理。继续。”
符信闻言迟疑,闹成这个样子,还如何继续。
他转头看向唯一能劝解赵一的澄荼大法师,国师却捻着佛珠一遍遍念经为那几位刺客超度。
他干脆看了一眼黎纲,黎纲识趣上前道:“到了这般境地,草草收场反被人嘲笑我大梁无胆,不过再看些小打小闹也镇不住这场面了,君皇,不知道您可还有当年澹州的英勇?”
赵一忍不住重新露出笑容:“怎么?我还没试试你们几个,你倒想试试寡人了?”
念经完毕双手合十的澄荼难得开口道:“如此甚好,君皇无伤,黎侯无险,且为万众期盼,才是真正契合君皇武道为乐之举。”
“哈哈哈,好!”赵一还真就被挑起的兴趣,站起身传唤自己的御马。
黎纲伸手打了个呼哨,李遗身旁的战马立时挣脱他手中缰绳的束缚冲它主人而去。
一种陪衬之人如释重负,起码君皇没有想象中那么震怒,没有再次大开杀戒。
今天不知道多少人捡回了一条性命。
赵仲搀扶起姚文意,轻声安抚道:“起来吧,姚家不会有事。”
姚文意眼中居然含泪,显然是真的吓坏了。
他第一个念头是回府先把那个总管人丁的管家碎尸万段!
他忍不住看向不远处那个翻身上马的男人背影,他第无数次在心底感叹,坐上那个位置的是他而不是自己的父亲是有道理的。
有的人是坐在那个位置而让人畏惧不已,而有的人是因为他自身才让人畏惧那个位置。
赵一,杀伐无度,喜怒无常,想要杀人时从不计较数字和原因,梁国占据天下最为肥沃的两州,却十室九空,人丁凋敝,是病患之祸,更是赵一本性噬杀上行下效之故。
建国之后虽有各项法令约束,却也只是一条,清算该死却死不了之人的由头罢了。
羽林卫迅速进入清场,为赵一和黎纲二人腾出场地来。
赵一手提大刀,轻笑道:“小黎,打也不能白打,总得挂点彩头。”
黎纲闻言,顿时觉得赵一的笑容如此让人发毛,忍不住道:“君皇只要不打黎瑜的主意,就什么都好说。”
赵一哈哈大笑:“哈哈哈,那就打完再说!”
黎纲伸手一扯,长衫飞出,直接裸露出上半身健硕的肌肉,倒提长枪率先向赵一冲去。
赵一以卑贱之身成就王图霸业,马上皇帝自然弓马娴熟,当年祸乱天下时作前锋与黎纲大战与澹州城下名动天下。
十几年过去,黎纲也老态微显,他纵然向来不服老,也不由得生出感慨时光无私,人恒守之之感。
虽是黎纲提议,但他也心痒久矣,谁能不好奇自己老去多少?谁有不期待在夕阳之岁收获身体没有被岁月侵蚀的惊喜。
在场之人思绪多飞回十几年前的澹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