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流云沉声道:
“曾有一王朝,闭关锁国,与外界各国失了联系,等再次外交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全然落后,无论是武器还是文化等各方面,都落后于其他国家。”
“这个王朝地域辽阔,物资丰厚,被虎视眈眈的其他各国盯上,发动战争,签订不平等条约,割地赔款,数座城池沦陷……”
“因为它的落后,无法与其他各国相抗争,它丧失了主权,被它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火烧皇家花园,发动多起大屠杀,杀死几十万人的无辜百姓……”
“风雨飘摇,危在旦夕。”
“它比如今的大郢糟糕不知多少倍,危险不知多少倍。”
月流云道:“将军,您认为,这样一个王朝,还有救吗?”
柳泽音摇头:“怎么可能。”
“可它偏偏就是有救,一群有志之士救了它,不仅如此,还走上了比其余各国更好的道路,就如同置之死地而后生般,也如同一个奇迹一般。”
“有些事,总会需要有人来做,虽然过程中不知踩了多少尸骨,倾覆了多少鲜血,但结果总是值得的。”
月流云顿了顿,道:“……在将军听起来,这个故事或许很不可思议,对不对?”
她却对之深信不疑。
因为她知道,它本来就是真的。
正如她方才所说,有些事情,总会需要有人来做。她虽然渺小如蝼蚁,可既然被带到这里充当超级英雄,她就该尽力而为。
柳泽音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脚步,道:“……是真的吗?”
月流云也同样停下,道:“将军若相信,它便是真的。”
“那你呢?”柳泽音望向她。
月流云道:
“从来不曾有过怀疑。”
夜意深沉。
柳泽音凝视着她的侧颜,心中思绪翻腾,最终只道了句:“……多谢。”
“应当是我谢将军才对,”月流云朝他行了一礼,微微一笑,道,“将军心善,肯收留属下,对属下极尽培养之恩,属下……不胜感激。”
她顿了顿,骤然抬眸,对上柳泽云的眼睛,轻笑道:
“……以及,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方才的对话透露出太多信息,从一开始的不对劲一直到最后……
月流云确信,柳泽音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
方才的对话,也不仅仅只是“问问题”和“讲故事”那么简单,是试探,是质问,是暗示,也是在不经意地表明立场。
柳泽音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复杂,倏然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叹道:
“像你这样的人,若放虎归山,实在祸患。”
“……可将军还是没有杀我,不仅如此,方才还挺身而出,救了我。”月流云道。
“不过我很好奇,将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柳泽音道:“不可云也。”
月流云点点头。
人潮川流不息,柳泽音眸光复杂地看了她许久,才终是闭了闭眼。
既然一切已然点破,便再也不能同归而行。
柳泽音转身离去,回首沉声道:
“珍重。”
“将军。”
月流云忽而叫住他,清软的声音飘到他耳中,自有一番动听。
柳泽音停下步子。
她郑重道:“若有一天,您愿意相信我方才所说的是真的,记得……让我知道。”
须臾,柳泽音的身影终是没入人群之中,消失在灯火阑珊中。
月流云低声道:“珍重。”
她转身,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折返,万千思绪将她淹没。
月流云一瞬间卸下伪装,擦了擦手心里沁出的冷汗,长长舒了一口气,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方才,她虽表面上平静地与柳泽音交谈,可心中早已经掀起了万丈波澜。
敏锐地察觉到柳泽音知晓她的身份之后,她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万幸,他没有动要杀她的念头。
今日风宁不在,没有跟着她,若他真想杀她……
月流云不敢想下去。
她总觉得,今日之事,太过诡异,太过不对劲,有太多疑点。
最主要的疑点,柳泽音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身份,又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告诉他,柳泽音是今日才知晓此事,因而来寻她的。因为在此之前分明一切正常,直到今天他才变得不对劲的。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突然知道的?
更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自己能有多大的魅力,仅凭一番话就说动柳泽音不杀她,而是似乎……柳泽音一开始就对她没抱杀意。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为何会对一个背叛之人毫无杀意?
事发突然,现在简直越想越奇怪。
月流云眸光沉沉,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清晰些。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她被摆了一道,一定还有哪些地方是她没想到的,一定是有哪些地方有纰漏……
往后……得更加谨慎些才行。
正想着,前方不远处的人群中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似有惊呼声和叫骂声。
月流云神色微凛。
这又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一个疯疯癫癫的男子突然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一般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他的脸颊和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就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病人。
男人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挥舞着双臂,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我要回梧州,我要回梧州!”
“我不要待在这里,让我回去,快让我回去!”
月流云:“!!!”
男人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月流云被吓了一跳,见状,急忙侧身躲过男子。
卧槽,好险好险,差点被他撞到。
“人在这里,快跟上!”
“快快快,抓住他!”
一大群官兵蜂拥而上,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试图让他冷静下来。然而,男子却拼命挣扎,力气大得惊人。
“这位公子,你不要动,袭击官兵可是重罪!”
男子仿若未闻,依旧念叨着要回梧州,死命挣扎着。
这时,周围的人们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看他的样子,好可怕!”
“是啊是啊……”
官兵们以极快的速度将他抓走,一些疏散百姓的官兵挡住视线,让月流云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男子就被带走了,叫嚷声越来越小。
月流云眉头微皱,心觉不安。
今晚这是怎么了,见鬼了?怎么怪异的事情如此层出不穷?
月流云正在怀疑人生。
忽而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含着笑意缓缓响起,唤回了她的思绪。
“姑娘,你不是回去了吗?为何会在此处?”
她抬眸,只见江文瑾一身水碧色织锦漩纹暗花衣,气质非凡,灯花与人面相映,极为英俊。
他站在即将散去的那些官兵之中,低声向为首的那人说了些什么,那人点了点头,带着剩余人匆匆离开。
看来,那些官兵应该是他找来的。
见到他,月流云松了一口气,连忙小跑到他跟前,道:
“哈喽,江老板,你出现得可太是时候了。”
“此话怎讲?”江文瑾笑道。
月流云靠近他低声道:“……带我去见陛下,我离开没多长时间,他应该还没走吧?”
江文瑾:“?!!”
他惊道:“你如何知晓……”
“行了行了,你的那位‘朋友’除了陛下还能有谁,快带我去见他,我有要紧的事情……”月流云催促道。
江文瑾没有犹豫,反而又重新露出爽朗的笑容来,伸手把她往人少的地方推搡:
“好好好,那走吧。”
“放心,他还没离开,一直在清云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