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群人便开始怀疑人生。
他们居然还敌不过一个新来的小丫头,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件事被柳泽音听说之后,他亲自叫来他们所有人,包括月流云,聚集在书房之中。
柳泽音靠在椅子上,先是表扬了一下月流云,说道:“听先生和师傅们说,你学得不错,很好。”
月流云微微一笑,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说道:“多谢将军夸奖。”
“至于你们……”柳泽音将目光投向尹允和那群幕僚,冷嗤一声,说道,“我就不多说了。”
他们集体咳嗽,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柳泽音指了指桌子上厚厚的一摞、看起来写满了字的纸,对月流云说道:“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对你说过,去年的科考加了很多新的内容,皇帝和贤妃娘娘称其为‘数学’和‘生物’。”
“就连科考的文试题目也作出了变化,将其正式变为一种名叫‘语文’的项目。目前整个大郢各地的学堂都在教授相关知识,我请来的先生也是新知识的佼佼者,相信一定能教到你很多东西。”
闻言,月流云心中乐了。
看来秋霜晚很给力啊,真的按照她所说的去做了。
只是义务教育这种东西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先对教材进行慢慢改革,为以后更大的变革铺垫条件,一切都要以时间为工具,作出一个缓冲。
柳泽音继续说道:“这些都是贤妃娘娘在民间发放的各类‘模拟卷’,你可以试着写一写。”
六。
好一个模拟卷,简直不要太亲切。
他又瞥了一眼那些幕僚,而后对月流云说道:“如果你写的分数超过了他们,本将军会让你女扮男装,参加今年春闱的科考。”
如果能在朝堂的官员之中安插自己的眼线,对将军府会有更大的益处,有那枚药的作用,他也相信她不会脱离他的掌控。
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奈何自己的幕僚没一个争气的,迟迟过不了科考。
而如今月流云的表现让他在心里又重新腾起这个念头。
而月流云的关注点却在另外一处,不解地问道:“……为何属下不能以女子的身份去参加科考呢?”
她记得那位先生说过,皇帝去年就颁布了条令,女子也同样可以参加科考,她根本就没必要女扮男装啊。
柳泽音却嗤笑一声,跟她解释道:“虽然政策和条令颁布下来了,可有几个女子敢尝试?”
月流云不禁心中一片悲凉。
是啊。
就算她们敢尝试,她们的父母也不会应允她们的要求,而是会为了彩礼,将她们嫁为人妇,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没那么容易改变。
这种事情在她的世界也层出不穷,更何况是这儿。
就算是世家小姐,安心在家中享受荣华富贵即可,谁会乐意参加那又苦又累又无趣的科考?
柳泽音继续说道:“去年这个条令下来之后,的确有个寒门的女子,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到东都参加科考。只是……她的下场极为凄惨,被几位富家子弟偷偷关了起来,当成了禁脔,最后惨死。”
闻言,月流云心中咯噔一声,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心中的怒火陡然升起。
那群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一个女孩子,还是出生于寒门,她该是顶了多大的压力、受了多少苦才来到了东都,但是却遭受了这样惨无人道的对待。
月流云强忍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那……那些富家子弟呢?”
柳泽音察觉到了她言语中的恨意和憎恶,倒也没觉得意外,毕竟身为一个女子、还是一位聪慧的女子,对和自己相像的人产生共鸣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说道:“这件事情原本会被遮掩下来,毕竟死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寒门女子而已。只是却没想到,那名女子在被折磨得精神恍惚之后,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瞬间引起了全城的轰动。”
“这件事情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他顶着世家的压力大开杀戒,将那些富家子弟全部处死,甚至把他们的父亲都降了官职,有求情者直接一同处死。”
“当日,是义愤填膺的宋小将军亲自动手,用钝刀砍下了他们的头颅,将他们的头颅挂在宫门之上,警示那群养而不教的世家大族。”
平日里最是光明磊落的宋小将军,却听从了皇帝的意见,用钝刀一刀又一刀地折磨着那些禽兽。
听到这里,本应该是大快人心,可月流云却总觉得心头堵塞,怒意未消。
就算那些恶人都死了,可那一条无辜而又鲜活的生命还是逝去了。
柳泽音望向她,说道:“此事过后,更没有女子敢去参加科考。再者,科考的官员都是男子,他们一向看不起女子,那些参加科考的男子也是如此。”
“所以……本将军让你女扮男装,是为了保护你。毕竟……谁又能说得准,那样的事情会不会再次发生。”
柳泽音说得其实有道理。
也的确是为了月流云好。
只是……
月流云深吸一口气,说道:“多谢将军为属下考虑,可是属下还是想以女子的身份参加科考。”
柳泽音蹙了蹙眉,似乎是觉得她这个选择有些任性,不解地问道:“为何?”
明明…这个女子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金贵,为何就这么厌恶女扮男装?
月流云认真地说道:
“因为……属下本来就是一个女子。”
月流云自认为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也知道自己很怕死。
但她从未有此刻,想要任性地选择那个不利己的选项。
整个大郢有无数女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明明已经有了一条可以改变命运的路,这条路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人敢去走。
她可以苦练剑术,让自己变强,也可以将自己置身于阴谋和诡谲的洪流之中……但独独不可以无动于衷。
她若真的冷眼旁观、视若无睹,就是背叛了曾经那个被喊作“死丫头”、“赔钱货”的自己。
如果没有先行者,那她就做这个先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