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城,北凉王府邸。
宴席之中徐牧多喝了两杯酒,宴席散去后徐牧微醺,却没有立刻休息。
他命李白取来地形图,与地图上不时做下标记。
濮阳城,新乡、尸乡、南橘城,是郑州的四大重镇。
其中濮阳城在前,两边侧翼为新乡、尸乡,之后才是南橘城。
若徐牧为王翦,会分兵进攻。
以两支偏师进攻新乡、尸乡,以主力进攻濮阳城。
梁军屡战屡败,靠着击破北魏先锋军挽回士气,却远未到扭转战局的地步。
北魏与万妖之国,依旧掌握着主动权。
徐牧的眉头紧锁,他在宴席上谈笑风生,但心里明白当前局势的紧迫。
徐牧再厉害也不是神仙,没法轻易扭转乾坤。
正当徐牧思索,如何进行下一步的部署的时候,绫月来到书房。
“殿下,刘钰将军求见。”
刘钰?徐牧微微一怔,刘钰担任郑州将军之职,刚直勇武,性烈如火。
徐牧连续命冯汉出阵,损兵折将,其他人困惑却不敢真的反对。
唯独刘钰两次拜见徐牧,言辞激烈得很。
今日的宴席上刘钰就没说几句话,心事重重。
徐牧微微一笑,已经猜到了刘钰的来意。
待刘钰入书房后,立刻向徐牧行大礼,道。
“末将刘钰,目光短浅,前两日冲撞了殿下。”
“末将愿意领罚!请殿下降罪!”
徐牧扶着刘钰起身,笑道。
“刘将军忠心为国,何罪之有?”
“你的劝谏本王都听进去了,很有道理。”
“来,陪本王出去走走。”
刘钰跟在徐牧身后,很是局促,徐牧便问起尸乡。
刘钰乃尸乡人,对家乡如数家珍,从风水气象到崇山峻岭。
“尸乡还有一座山,名为尸山,尸乡之名由此得来。”
“每年十一月份,经常能听到山中传来孤魂野鬼的哭嚎声。”
徐牧闻言哑然失笑,问刘钰。
“既然有孤魂野鬼,为何你不率人入山,斩妖除魔?”
刘钰脸一红,道。
“都是祖祖辈辈的传说,末将从未亲耳听过。”
“不过,上个月家中祖母来信,说尸山中疑似有山魈野人。”
徐牧不禁放声大笑,调侃刘钰。
“刘将军不该当武将,应该去当写志怪杂谈的先生。”
“唐有《酉阳杂俎》,五代有《太平广记》,刘将军要写什么?”
二人的气氛遂轻松了不少,刘钰也对私下里没有架子,做大事稳如泰山的北凉王越发的佩服。
汴梁,皇宫。
夜深了但正德殿的烛火还未熄灭,大梁皇帝徐天德静静地坐在御案后。
“北凉王命冯汉将军两日内,三次出阵,引诱北魏先锋李菩。”
“斩首魏贼两千,夺其军旗,濮阳城士气振奋!”
魏风华诵念完战报,收好,静静地等待梁帝的吩咐。
梁帝闭上眼,问魏风华。
“太子今日都做了什么?”
魏风华想了想,道。
“早朝后殿下去了文华殿,下午回东宫,便再未离开。”
“对了,黄昏的时候大将军府的仆从送了书给殿下。”
梁帝微微颔首,问魏风华。
“风华,朕的两个儿子都好,你说说他们到底哪个更好?”
魏风华吓得立刻跪地。
“陛下,臣不敢妄议太子与王爷!”
梁帝见魏风华脸都白了,笑了笑一挥手。
“朕恕你无罪,说心里话就好。”
魏风华的额头生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思索了良久才开口。
“太子殿下孝顺恭俭,品行端方,武艺不俗,处理政务也是井井有条。”
“若太子殿下生在太平盛世,可为仁君,为守成之君,但……”
魏风华这番话胆子太大了,也就是梁帝特许他才敢说。
梁帝一声叹息,幽幽说道。
“但我大梁已经立国百年,如今北方战事频繁,蜀地祸乱不止。”
“东海那边还有民乱横生,乱世,要来了。”
魏风华的头更低,点了点头。
“北凉王文武双全,一年就可平定北凉三州,将北凉军、政、财大权揽于天策府。”
“对内驱逐了灵州盘踞的五姓与江南、中原商会。”
“对外斩拓跋辉,将北魏联军驱逐出幽州,光复我大梁国土。”
“恕臣直言,北凉王有……”
梁帝的声音越发缥缈。
“有什么?”
魏风华的脑门贴到了地上。
“有太宗文皇帝之风!”
梁帝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诧,只有一望无际的深邃。
“陆放狂傲公然宣称北凉王可比太宗文皇帝,你可知朕为何没惩处他?”
魏风华闷声闷气地说道。
“陛下乃仁君,不忍处置朝臣……”
梁帝轻叹一口气,道。
“因为朕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陆放说得对!”
“北凉王像年轻时候的朕,但比那时候的朕要厉害多得多。”
“乱世要来了,大梁的江山要交在一位天骄帝王手中。”
“才可守住我大梁历代先祖的基业,庇护大梁千万百姓。”
梁帝话音落下,道。
“风华,来为朕研墨。”
魏风华全身一震,起身走到御案边,开始研墨起来。
梁帝不禁叹息。
“当初朕一时糊涂,废除了北凉王的太子之位。”
“待他离开后才发现,他是一枚璞玉,那件事调查得如何了?”
魏风华轻声回应。
“司书女官司灵的骸骨臣已经亲自检查过。”
“尸骨中发现了西域曼陀罗毒,凭借她一个女官,不可能得到那种毒药。”
“故司书的死,有蹊跷。”
梁帝并未惊讶,他轻轻蘸取墨汁书写起来。
“悠悠十载朕与皇后对北凉王了解太少,竟因那几件事误会了他。”
梁帝不想去追究谁害死了司书,皇储之争血雨腥风。
小小的司书女官被害,不值得帝王为她翻旧账。
“风华,朕今晚拟定的圣旨你先保存起来。”
“记住,任何人都不可看此圣旨!”
“这是我大梁国当下最大的秘密,你要替朕守住了!”
梁帝为亲笔写下的圣旨,盖上玉玺宝印,郑重地放入锦盒。
魏风华接过锦盒,感觉到锦盒有千斤重担。
“臣魏风华,遵旨!”
梁帝做完这一切好像丧失了所有的气力,他挥挥手。
“去吧,朕要静一静。”
梁帝疲惫地闭上眼,寂静的正德殿内,梁帝仿佛真的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