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父亲拿着皮鞭在那边抽打甘谷的时候,甘夜从床上直接跑下来,他的脸因为暴怒而变得拧住在一起。
母亲哭着喊,“你要打死他,便先打死我。”
父亲让母亲滚开,好像母亲已经挡住了他的路一样,那一刻的父亲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那个人到底是谁?甘谷被吊在那棵臭椿树上,赤身裸体只有一条内裤,房间内的爷爷一直躲着根本没有出来,凭直觉甘夜知道那是父亲把从前的仇恨借着甘谷做错事发泄到他的身上,爷爷的不作为让甘夜直觉中觉得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后来,父亲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瞬间扔掉了皮鞭,一个人径直走了出去外头,母亲这才赶紧去给甘谷解绑,爷爷才走出来帮忙,母亲埋怨他事后诸葛亮。
甘谷从树上被解出来的时候,身上一块青一块紫,母亲在那边一直哭。
那天甘地也在、爷爷一直给母亲帮忙,而甘地和甘夜在那边站着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后来,甘谷被挪去爷爷的房间里躺着,休息了很多天身体才好起来。
爷爷带领着甘夜去孙洼里的那天,甘夜凭直觉意识到爷爷这次去那里,和父亲的突然发狂有关系。果然,爷爷去了之后那老人看爷爷的脸色满是讨好,并且,塞给甘夜糖果的时候递给甘夜压岁钱,那天甘夜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人怎么这么奇怪?他们是不懂伪装还是?明明情感和心境全部都流露在脸上,却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走出那间门,甘夜觉得大人的世界真奇怪,明明一切都赤裸,还要在那边演绎,不累吗?打开天窗说亮话难道真的很为难吗?
后来,听父亲说爷爷当年父母早早就去世了,因此,爷爷便被舅舅和舅妈养大。
爷爷是长大之后离开了那个村子,到了隔壁村,后来娶了奶奶生了一大家子人。
甘夜无论是从姑妈还是父亲和二爸他们身上,都能看出来从前他们每个人的影子。
父亲说,爷爷打奶奶打的很厉害,奶奶后来躺在床上都起不来,到了能分家的时候早早的把爷爷分出来,和甘夜一家人一起住。如果当年爷爷的父母还在,他那需要寄人篱下?哪会那么暴戾?等到甘夜长大后遇见的爷爷早已经从舅公舅母对他不好的场景里走了出去,因此,他对于甘夜的父亲更多是一种亏欠,索性,把这份亏欠弥补到了孩子的身上。
后来,父亲和母亲在那间房子里吵架,把家里都砸了,那时候母亲生了甘谷、甘地和甘夜,甘夜总在想,她没出生的时候是不是他们也是这样吵?既然这样他们离婚好了,干嘛既要吵架还要生活在一起?
倒塌的炉子、水壶、摔碎的碗、以及甘夜被砸伤的腿在流血,那个时空里甘夜是一个观测者,观测到了父母爱情不幸的地方,在她看来他们就像是一对疯子,隔着悬崖在大声喊叫,根本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只顾着自己表达,可是,他们的语速太快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一直升高的气焰,不停的飙升着试图压过对方,甘夜只觉得他们不是在沟通,而是在斗争。
后来,才明白什么叫“鸡同鸭讲”、“牛头不对马嘴”,可是,当那股气上来的时候他们也不管不顾了一样,如同是魔怔了。
多年后甘夜浸润在人间翻滚了几十年,一直在逃避小时候那间屋子,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当年父母的样子,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明明前方没有路,他们还说可以走?难不成让自己去送死?
等真的醒过来看到身边多了一把刀,手上被刀子划过伤疤依然在流血,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初二那时候有穆雷在,甘夜觉得自己除了父母以外还会受到一点关心,时常还觉得活着还是件好事。老师讲到苏州园林,回想着几十年后去那个地方看看,人工建筑的园林景观到底是怎样的。
可是,每次回家后就可以听到母亲的咒骂声,以及和父亲吵架的声音,母亲骂甘地如同是骂一条狗,她不会去骂爷爷但是会去骂甘地,每次骂甘地的时候甘夜总觉得她在指桑骂槐,一开口便骂了三个人一样。
回到房间里便开始恨,既然不能恨她,那么就恨自己好了,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可以死就好了。瓶子里的玫瑰已经枯萎了,看着枯萎的玫瑰甘夜总是会想自己,自己如果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样子会遭受天谴吗?自己还有生命吗?如果死后是无尽的空虚那么还是不要死了,拿着刀子准确的避开动脉,一刀一刀下去那是对母亲的报复,恨她、厌恶她不想成为她的分身。
真的远离母亲是在初三的时候,那时候父亲在粮站上班,母亲便在家中,远离了她的地盘之后一切都清静了很多。
看着手腕上旧伤好了,伤疤开始渐渐消失,甘夜彻底的遗忘母亲在荒野里。
下一个目标便是离开这个地方,去往更大的世界里,那个地方有姑妈,姑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和她在一起就可以幸福的活着,甘夜为了那个目标一直在努力,好像付出再多的辛苦也没任何感觉一样。
甘夜忙着进入未来,根本没空管家里的一切。
粮站里面是存放粮食的地方,有一次甘夜进入里面查看,很多粮食都发霉长芽,甘夜吃过长芽麦子磨成的面粉,有一股子黏黏的味道。
父亲的房间是在厨房的对面的小房子里,里面有一张办公桌、一张单人床,门口还放着一张床铺。
比起来被骂,那个地方的确是一片净土,父亲每次煮好了饭都会意识到甘夜在回避,可以的回避母亲不成为母亲的样子,他知道甘夜的世界里母亲这个角色已经消失了。
后来住进了南区的房子里,甘夜总是会梦到小时候的老宅子,梦到甘谷被父亲打的场景。
嫂子自从嫁过来之后,大多数时候都很平常,父母都很宠爱她,不舍得她辛苦的干活,而甘谷的心中一直涌动着一股能量,甘夜能够感觉到他实际上好像没有走出那股能量的纠缠,结婚的那一年,甘谷在客厅里发火拿着刀要自杀的时候,父母都吓坏了,他们连忙过去夺走刀,母亲在那边吓得手一直抖,甘地在那边一直劝说甘谷,只有甘夜一个人冷静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他们每个人像疯子一样,丝毫不知道他们进入到了一个什么心境里面。
嫂子一个人蹲在门口一直哭,白色显得稀薄碎掉,成了一只只蝴蝶飞上了屋檐,屋檐上那个男人站在屋顶上被电打了躺在屋檐边上快要掉下来,他的嘴角一直在流血,母亲的恐惧的从那一天一直蔓延到了甘谷订婚的这一天,终于,那个妇人防备的内心被全部戳破了,而一直撑着这个家的父亲也如同破了气的皮球一样待在椅子上,那天开始,这个家中的人才意识到当年先辈的经历一直影响着活着的人,直到他们今生到了死亡的那一刻为止才终止解脱,只是,为什么要出生在那个家庭?为什么要给他们撑起天空?
封闭了自我内心甘夜试图逃离那个家,试图离开那群魔怔了的人,却不知道他们也是被困在其中的受害者,他们远离了加害者,却走不出去加害者创造的那个场景。
在医院里,甘夜一直试图在医院里面寻找那堵墙背后到底是不是太平间,明明那边是下坡却被一堵墙直接拦住了去路一样。正和妹妹在那边玩的时候听见了父母惊呼,那是甘谷倒下来了,他看见了血之后整个人晕倒了下去,在那个家庭中甘夜意识到父母更在乎的是甘谷,他是长子,是他们的顶梁柱,而甘夜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静静的看着他们演绎属于自己的戏剧。
甘谷不会死,可是,他们却因为紧张甘谷以至于生怕他的生命被夺走,既然害怕那么为什么要用皮鞭来抽打他?
于连在女生公寓楼那边一直给甘夜说,“尼采说女人不过是虚荣和肤浅的集合物,女人存在的意义就是装饰和炫耀。”
那一刻甘夜的怒火爆棚到了极致,尼采还说,“你要到女人那里去吗?请带上你的鞭子。”那根隐形的鞭子没有抽到甘夜身上,可是,十几年了从未离开过甘夜的心,那天甘谷一声一声的哀嚎,让甘夜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客体为什么要经历甘谷的痛苦?是不是未来有一天他们迷失了自己的方向的时候回来帮他们记起来这过去的一切?
于连的尼采甘夜一刻都不想听,那根鞭子没有抽到于连的身上他是不会痛苦的,看着他在那滔滔不绝地炫耀着,甘夜想的是这样狂妄的人他最后要遭遇什么结局?如果可以的话,毁了他是最好的结局,也许,他是吴学研手心的宝,毁了他会让他心痛,这样一来,甘夜便成了唯一。
多年后甘夜被那一念头困住的时候,明白了自己先是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之后,一直活在那个因果里面根本没走出去,当赵公明说,“人家都要死了,你为什么还那么冷漠?你的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那一刻,甘夜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经切断了感官通道自觉封闭在四岁的那晚,把自己封锁在那件老房子里,那个女孩受伤了流着血腿上和地上到处都是,那一朵朵鲜红色的花朵在粉红色的红砖上流淌成一条河流,汇聚成一条大河,流去甘夜的未来里去群山中拉未来的甘夜,可是,她早已经迷失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粉白的脸蛋遮住了清丽的脸颊,身穿都市的服装早已经不是当年拖着长鼻涕的女孩子,可是,看着车来车往的城市第一次想要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和证明,自己到底是谁?
一张光鲜的脸蛋是托不起来一个迷失的灵魂。
四岁女孩依然在那间房子里哭泣,父母即使的安抚了她,可是,她还是不明白大人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每到了傍晚的时候甘地和爷爷睡在一起,有一天,父亲半夜回家后和母亲吵架,甘夜很困很困很想睡觉,他们剧烈的吵架声吵醒来了甘夜,甘夜一个人在那边哭泣,就好像是十年了依然在哭泣,后来到了大街的那栋房子里半夜还是在哭泣,黑夜中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如果,于连也是被大人虐待的孩子,那么,那天冒着大雨去看甘夜的时候他试图被救赎,渴望被甘夜理解的,可是,甘夜却选择了关闭了内心的城门,如果大结局那么快的话,未来还有什么意义?
于连是第一个尝试走入甘夜世界被拒绝的人,就让那个女孩子一直待在那间屋子里,她哭泣任她一个人哭泣。
走进吴学研的房间里,他的笑容挤出来的番茄酱一样,甘夜跟随着他走进去,试图从他的世界里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
可是他到底能提供什么?他也是被困在那原的孩子。那天看着他从隔壁老师那边借了五百块递给那个老者的时候,甘夜才发现即使是自己创造出来的神,也一样有自己的局限性,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何谈去拯救甘夜?
之后,无论是走去哪里,甘夜都携带着家族的印章一样,始终无法解开背上的枷锁,索性,就放在那里不管了。
再次去三华河那边,甘夜看着过去的自己如何坐车去了将乐,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希望被拯救,还在寄希望于他人,却不知道真正的疗愈是从自我内部发生的,那年,甘夜还是没有记起来自己的过去。
站在三华河上,看着灵魂集聚在那个风水宝地,他们一定是希望得到什么觉悟便投胎在那边。
具乐的母亲、和父亲离婚了,具乐和父亲姓,具乐的家家庭是破碎的,缺失了父亲的角色,而具乐一直试图取代父亲的位置,陪伴着母亲。
甘夜从前想过,如果母亲真的和父亲离婚了,那么自己的家就少了半边天空,真的到那时候家就不复存在了,那么,自己也和爷爷一样只能是寄人篱下的一条狗,即使摇尾乞怜还不一定能够得到垂怜。
这样一来,父母他们虽然吵架,但是,他们依然在努力给甘夜一个完整的家庭,希望她快快乐乐的成长。
凭着一股冲劲,想着到了未来一切都好了,到那时候再说这一切,再去寻找小时候的甘夜,再去治愈她,理解她的处境。
魔障每个人都会有,可是那一股意识过去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只是意识出离了,而且,还需要面对眼前的一切事情,只有让一切从自己身上流淌过去过去的事情才会彻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