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出生后两年,甘夜就出生了。
一开始,母亲让甘地睡在甘夜的脚那边,甘地生气的觉得甘夜到来占领自己的地盘,碍于母亲的威严倒也不敢说什么。
再后来,甘夜不服从管教屡屡和母亲对抗,被母亲赶去地板那边跪着,头上顶着一块砖头。
黑暗中根本看不到他的脸,只是能感受到他倔强的在哭,没有任何声音。
有时候甘夜想着甘地不过是用一个个的女人来对抗母亲罢了,他企图获得战胜童年的屈辱,却不知道那些屈辱是自己带给自己的。
甘地看到了棺材,边想着去里面体验下死后的世界,被母亲知道了破口大骂,
“你是找死呢?那么早的躺进棺材里,怕你死的不够早?”母亲的话语噼里啪啦的倒了出来,惊得甘夜只觉惶恐,她为何这样诅咒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如果话语可以伤人,甘地已经死过一千次了。
只是甘地没那么容易死去,他还要继续和母亲对抗。
那天甘地躺在棺材里面,清楚的知道这口棺材是给爷爷准备的,自己躺在里面想提前体验下死亡的预习课,然后,就是母亲接踵而至的打骂,甘地直接出去后连棺材板都没盖就直接回去自己的房间,而母亲依旧喋喋不休的骂着,恨不得连那口棺材都砸碎了。
钢筋一根一根遮住了玻璃,里面就是粮仓,爷爷和甘地就睡在那边,
母亲的愤怒一开始是为了制约他人,到了最后,怒火被烧起来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在欲望之火里面燃烧殆尽,而他们都在一边看自己的笑话,因此,愈发的愤怒,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砸了。
甘夜看着这样的母亲、哥哥以及默不作声地爷爷,只能愈发的听话、顺从,就为了赢得母亲的开心。
可是,愈发压抑的背后甘夜的心态是扭曲的,压制的意识心后甘夜的心难受到了极致,无法释放只能在晚上没人的时候拿着刀开始划自己的手臂,一刀两刀下去依然没见血流出来,必须避开大动脉这样才不会被他们发现。
多年后,甘夜带着孩子回家后,母亲只是开心了几天,之后的日子又恢复原样。
她觉得自己的什么被伤害了一样,不是摔碗便是摔盆子,不然就是骂小侄女,用这个世界上最难听的话语骂一个孩子。
甘地第一次阻止了她,她反驳说那个孩子有问题,那个孩子实在糟糕。
甘夜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之后,回头意识到母亲已经病入膏肓了,她成功的继承了自己母亲的精神癌症,以至于自己复刻了母亲当年的样子。
只是没有按照她的意愿去做一些事情,她便开始发狂、暴躁了。
甘夜突然想起多年母亲的保护,更像是一场精神枷锁。
看似完美的爱中,加上了许多的砝码,压迫的甘夜喘不过气。
难怪甘地会反抗,甘地都忍受不了的地方甘夜却在一直默默的忍受着。
他们不是双胞胎,但是却承受了同样的命运。母亲的那些话语,总是让甘夜觉得不寒而栗,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她不知道这样会毁了自己的孩子吗?
也许,她也是受害者吧,只是,真的很难感同身受的体会。
如今,母亲不动甘夜以及她的孩子,但是,面对甘地的孩子,肆无忌惮的骂着,丝毫不担心她会离开,甚至觉得,她根本走不了一样。
不过是十年前,甘地的孩子刚出生。那时候还是一个婴孩,她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是不是根本不会降生在那个家中?
收服一个孩子,如果只是为了当自己的奴隶,那么有什么意思?
甘地时常看着母亲,觉得她很陌生。她生了自己,却不爱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带你来到这个世界,却无比的嫌恶你。真的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根本不把他当人看。
甘地常年和爷爷睡在一起,爷爷对他影响特别深刻,夜里会给他暖脚、讲故事。
一天,爷爷给他讲一个书生常年在外读书,很久没回家了以至于母亲变成妖怪的事情。
小伙子三年没回家,一到家门口碰到了邻居。
“小伙子,你母亲不知道是得了病还是怎么回事,很久都没出来和我们聊天了。”
这个小伙子得知心里便有了阴影一般,开始往家里走,母亲就待在炕上。
“妈,我回来了。”小伙子到木门框边上就开始喊,
“我儿子回来了。”他妈妈开心的,
小伙子从包袱里拿出饼递给母亲,“妈,这是我给你买的宫廷饼,你吃。”
“还是我儿子孝顺。”说着母亲拿起饼递到嘴里开始嚼,只是那张脸看起来怪怪的。
小伙继续和母亲开始聊天,“妈我隔壁张叔家的女儿出嫁了吗?”
“嗯,嗯,出嫁了。”母亲忙着吃糕点并没有说话,
此刻,小伙子看着床铺底下的柜子里露出一角布料,那正是当年自己走的时候母亲穿的碎花衣裳,而且,张叔家根本没有女儿,因此,这个人肯定不是母亲。
一旦心里存了怀疑的影子,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太太越发觉得诡异。
到了夜里,那个小伙子不睡觉,径直走向了门外的一棵树上爬了上去躲在树上。
果然到了后半夜,那个称作“母亲”的人慢慢的走出来,
“儿呀,你去哪里了?”喊了半天,都没人回应,院子里被月亮照的明晃晃的,格外的明亮,不过此刻感觉好瘆人。
小伙子躲到了后半夜,从窗户上跳了下去,那房间里母亲俨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蟒蛇精盘踞在炕上,吓得这个小伙子一激灵,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子。
出了门之后往东边的山上走,去寻一个道士帮忙。
“小伙子,你母亲已经被蟒蛇精吃了,如今她留着你母亲的皮白天变成你母亲的样子,到了夜里便恢复蟒蛇的样子。”道士开了天眼,看到了小伙子家中的一切,
“那怎么办?如今我母亲也不在了,我连家也不能回去了。”小伙子发愁的,
“没事,我随你下山去,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了。”道士说着,往口袋里面装了些几张符纸就随着小伙子一起下山。
到了夜晚,道士让小伙子把符纸贴在上方房门框上以及外门上,其他事情就不用他管了。
后来,这个道士就直接进去了,只见屋子里一阵电闪雷鸣过后,红光如血一样冒出来一切又恢复到死寂一般。
过了一会儿道士走出来了,“小伙子,那条蟒蛇已经死了,你母亲还剩下一副皮,你好好安葬吧,至于身体早就被蟒蛇吃了。”
就这样小伙子捡起母亲的皮,以及贴身衣物在村口一把火烧了,然后装殓进一个罐子里埋在了荒地里。
至于那巨大的蟒蛇精,他搬运到河边焚烧,烧完了之后那些粉末随风飘逝间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流到了河水里,漂往不知名的地方。
故事讲完了,甘地听了之后不觉把自己带入了进去,也许是从那个时候便认定自己的母亲被夺舍了。
一天清晨太阳已经晒到了屁股,甘地还没起床,母亲在隔壁骂的时候甘夜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跑去看。
甘地躺在爷爷睡得床上还没起床,眼神很毒的看着母亲,似乎进入了一种状态里。
母亲拿着棍子要打甘地,甘地就那样也不躲,一棍子一棍子下去,那眼神似乎更加邪祟了。
甘夜劝母亲,“算了吧,他要睡你让他睡。”
可是甘夜的声音在母亲巨大的咆哮里不值一提。
最后,母亲也被甘地眼里的诡异吓到了,骂骂咧咧的去了厨房,没有再管甘地。
虽然在一个家里,甘夜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是在两个房间里面。
后来,上房建立好之后,甘夜和甘地都搬去炕那边住,当爷爷的这个故事讲给大家的时候,甘夜才明白当时为什么甘地那样看母亲,他是把故事里的那个原型投射到了母亲的身上,认定母亲就是一条蟒蛇。
甘地就这样一直和母亲对抗着,从没有和解过。
甘夜后来一个人睡在老宅中,甘地会拿着一些《格林童话》回来,甘夜也因为他的原因,看到了很多城市孩子才能看到的童话故事。
有一次,甘夜从朋友那里借了一本《故事书》,甘地要看,甘夜可是第二天必须还给同学,自己还没看,因此,甘夜很生气两个人一起拉扯着,最后,还是甘夜胜了。
甘地后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凭什么?”
母亲让他去砍柴,他说,”凭什么?让甘夜去,她小时候吃那么多零食。“
父亲让他去摘豆子,他也是回答,“凭什么?让甘夜去,谁让甘夜小时候得到那么多的漂亮衣服。”
渐渐的在家里,甘夜挑水、劈柴、喂猪都是甘夜在做,甘地涎皮诞脸的到了饭点只需要说一些好话,便可以吃一顿别人做的饭。
甘地的生存技能就是这样练就的,从此,他再也没有失误过。
甘夜读高一,是在那个农村学校里。
甘谷当时在渭北,第一个中秋节,甘谷带着月饼、鸡爪去看甘夜。
到了学校外面,就在棚户里面吃了一顿片子饺子,甘谷是,
“甘地一直在混,是个烂杆,你要好好努力,这个家就靠你了。”
棚户很矮,人在里面根本站不起来,店家端上来的饺子是韭菜鸡蛋,很可惜饺子破了皮很难吃。
那时候甘夜也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去哪里,要经历什么。
有时候甘夜会糊涂,怎么就和甘地、甘谷组成了一个大家族,这些人如果是灵魂的话,为什么要聚集在一起?
如果人生是一场课题,那么,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完成什么课题?
后来甘夜读高中的时候,甘地从广东回去看她,带她去北塘吃饸饹、肉夹馍,要走了要走了还给她买了一袋子零食。
甘地可能是希望变好的,可是,他的人生已经在淤泥里了,因此,只能让甘夜走更远才行。
甘夜高中毕业后,甘地就带了一个女生回家。
那一年甘夜考上了大学,甘地带着甘夜和那个女生一起去省城玩。
那个女孩叫燕子,一脸温顺的样子。
去省城甘地买好了车票,甘夜和燕子跟着一起去,甘地就在前面跑根本不管甘夜他们是不是跟的上。
到了火车上之后,甘地找到了一个位置便自己坐下,也不管甘夜和燕子。
到了站之后,继续跟着坐汽车终于到了地方,甘地带着大家走进的是一个大型网吧。
甘夜无奈的坐在电脑跟前不知道要做什么,打开一集《大白鲨》看了起来,然后就是和一个男的在聊天。
后来到了下午,甘地出了门大家便坐车去大雁塔那边,甘夜穿着一件绿色的短袖,裤子是一条非主流样式的,紧绷在身上。
到了大雁塔那边,甘地给自己和燕子拍照,那一年甘地穿着白色的衬衫,把自己弄得像个非主流。
他看到的甘夜不过是学习成绩好的白痴,除了这个便什么都不是。
那一天甘夜也在生气,生气甘地用那种眼神来看自己。
三个人行走在大雁塔的广场上,感觉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夜晚去了音乐喷泉那边玩,只觉人山人海的,除了喷泉之外真没什么看点。
到了夜晚,甘地找了个地下旅馆扔燕子和甘夜一起,他便出去上网了。
那个地下旅馆环境很差,甘夜和燕子吃了饭之后就在房间里没事做,便开始聊天。
“你怎么认识甘地的?”甘夜问,
“我们是一个工厂的,一起上班自然就认识了。”燕子的眼睛很好看,
“我哥他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一直都吊儿郎当的。”甘夜丝毫不客气的论断,却不知道此刻自己正花他的钱。
“谁管那么多呢,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燕子讪讪的答道,
“如果不想以后的话,那现在算什么呢?”甘夜问,
燕子后来没有再回答,她觉得甘夜这样的优等生根本不理解他们这一类人的世界,以后、未来可不就是这样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
到了第二天,甘地起来后甘夜带他们吃了饭,然后,又回去了网吧里开始打游戏。
甘夜最后气的去网吧叫他,他根本没反应。
甘夜一个人哭着从网吧走了下来,一个人泪眼朦胧穿的也不是很好,走在大街上不知道去哪里,就那样漫无目的的走着,看见一家店铺上面写着“甘夜商店”,只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以自己的名字命名。
那条路是四通八达的,甘夜就一个人径直往前走,到了十字路口便左拐,然后继续拐,这样一来,便走的是一个正方形会回到起点。
等到甘夜回到了起点后,看见甘地疯了一样的在寻找她,包括燕子也一样担心。
“你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回去要挨骂?”甘地在发火,
“你挨骂和我有什么关系?从此,以后我和你断绝关系。”甘夜生气的说着,但是意识到自己如今还在省城,就连回去的路费还得甘地掏。
于是,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等到回到了家,甘夜便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母亲,母亲生气的直骂甘地,甘地就相当于花了钱还要挨骂。
到了八月底,燕子怀孕了。
大人们都在商量这件事要怎么做,最后,商量结束后还是打了这个孩子。
大嫂带着燕子去医院打掉了这个孩子,花费都是甘谷花的,甘地一句话都没说。
在面对重大事情上,甘地能躲就躲,好像和自己什么关系都没有。
这件事结束后,母亲让甘地带着行李送燕子回家,拜见对方的父母,顺便商量下两个孩子的婚事。
就这样甘地送燕子回家后,燕子被父母关了起来,甘地也被撵了出来。
这件事最后便不了了之了,甘地继续回到一个人的生活里面。
而母亲因为煮熟的鸭子飞了,对甘地非常生气。经常性的唠叨着,觉得甘地不让自己好过。
母亲的心中甘谷和甘地的婚事,就是自己的事,好像他们没介乎,自己的任务就没完。
有一年甘地读初三,甘夜还是初二的时候。
一天一个女生给家里打电话,“甘地在不在,我找他。”
是甘夜接的电话,“你干嘛找他?你是有什么事吗?”一开始甘夜还比较正常,
“我有事情找他,拜托你叫一下。”那个女生说话声音很好听,
一瞬间甘夜不知道怎么了,被母亲的狠厉附身了一样,
“你个婊子,你是找不到人了吗?非得找甘地?”
说完之后,甘夜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便连电话线都拔掉了。
甘夜其实是在求救,可是,她出口的话语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伤人的话语。
她其实想说,她的家庭已经破烂不堪了,那个女孩不要再进入她的家庭里了,但是话到了嘴边全部都变了。
那天下午电话线被接了,甘地接到了那个女生的电话。
他转身给母亲说,“那个女生要找人打甘夜呢,你甘夜骂人家是婊子。”
此刻母亲质问甘夜,“是不是你骂的?”
“是我骂的又怎样?她能找人,我也可以找人。”甘夜依旧没觉得自己有错。
父亲和母亲都没说话,留下甘夜一个人在发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日日母亲骂甘地的时候,自己承受和甘地一样的命运,既然不能反抗母亲,那么便把这股气发泄到外人身上。
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创造物到底在做什么,要引起怎样的纠纷。
最后,这件事被甘地平息了,只是,那女生一直坚持要给甘夜一个警告。
那次在教室里,那个女孩出现在甘夜面前,“你就是甘夜?我告诉你,你哥甘地我一点都不稀罕,我根本不可能看上他的。我这次来就是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你是谁。还有,你骂的那句话我记住了,可是,我并不是那种女人,虽然我从小被爷爷养大,但是,我认为有些方面我做的并不差。”
那个女孩子头发被遮住了眼睛,还是渴望被认可,说完这些话语之后从后门溜走了,还是害怕老师,还是怕学校的规定。
甘夜第一次憋得气喘不过来,不知道往哪儿撒。
想哭也不能,想大喊也不能。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就究竟算什么,到底还是被甘地拉到了深谷里。
自己可悲而无知的命运,一直在倾斜着朝着深渊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