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外间,夜景湛面若寒冰。
惊得黄福安握着拂尘的手心直冒冷汗。
“皇上,南疆那边传来消息,说沈小将军违逆军令,私自带着一队精锐离开了。”
以沈容芷沉稳的性子,断断是做不出违逆军令的事情的,莫非是他得到了什么消息?
夜景湛就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他下的圣旨多严苛,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可知道他的去向?”
夜景湛上眼皮微隆,星目不自觉的瞟向寝殿内室。
幸而苏汐月此刻,依旧趴在地上捡那些没有损坏的红豆。
黄福安自是明白夜景湛的用意,刻意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据驿使禀报,他一路赶回了上京,眼瞧着就要进城门了。”
夜景湛置于案几上的大手缓缓握成拳头状,指节惨白。
“传旨,让萧将军务必将他拦截于城门外,如若他胆敢反击,就地格杀!”
“另外,你亲自去一趟沈府,将沈小将军私自带兵回上京的消息,告知沈老将军。”
黄福安应声,躬身退出。
寿康阁寝殿,夜景湛站在门外,徘徊了许久都不愿迈步进门。
这几日,为了上次他杖责方嬷嬷的事情,凌绮罗闹腾的厉害。
哭闹、装病不说,今日竟然还玩起了绝食。
短短两年,他不明白之前那个仪态端庄、优雅的母亲,为何会变得如此市侩。
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如何担得起一国太后的称号?
“皇上万福!”
萧霓仙一袭紫色裙袄,妆容精致到了极致。
她半蹲着身子,头上的琉璃步摇轻微的摇曳着,笑容温婉大方,活脱脱一个定制版的一国之母模样。
夜景湛赶忙抬手将她扶起。
“仙儿,不必多礼。”
萧霓仙探头望一眼殿内,随即压低了嗓音。
“皇上为何不进去?太后上了年纪,耍些小性子也是正常的,您哄一哄,她那里也就烟消云散了。”
夜景湛眉头微蹙,显然还是拉不下面子。
“湛哥哥,走啦!”
萧霓仙亲昵的上前拉着他的手,打先一步进门。
夜景湛这才松了口气,任由萧霓仙将他拖到凌绮罗榻前。
“太后,您快看谁来了?”
“母后,朕来给您请安了!”
凌绮罗面色红润,老脸却故作痛苦状,拧巴的难看。
喉咙里还时不时的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声。
“哀家……可不敢劳动皇上的大驾。”
“哀家现在老了,不中用了,哀家的夫君和女儿死的那么惨,哀家都不能替他们报仇。”
“哀家若是死了,都没有颜面下去见他们呢!”
夜景湛无奈的瘪瘪嘴,这些话他听的耳朵都快起茧了,此刻他真恨不得找个东西把耳朵给堵上。
萧霓仙玉手轻拍夜景湛的肩膀,以表安抚。
凌绮罗却不肯罢休,见夜景湛在她榻边坐下,也不说话。
她又自顾自的坐直了身子,瘦削的老手紧紧揪着夜景湛的衣袖,得寸进尺起来。
“皇帝啊,你可千万不能被那狐狸精的美色给迷惑了,他们苏家的人可都是咱们夜家的仇人!”
“你将她留在身边,母后真的不放心啊!”
“仙儿这么好的姑娘,知书达理、温婉贤淑,难道还抵不过她那副只会魅惑男人的皮囊吗?”
“更何况,她现在可是沈家的儿媳,你这般强留着她,天下人知道了,会怎么说你啊,你与苏苍龙那个好色之徒,岂不是成了一路货色!”
……
凌绮罗越说越是起劲儿,完全没有察觉到,夜景湛那双渐渐变得冰冷的眸子。
“母后!”
夜景湛忽然跳起身,声音如雷霆般,惊得正在为他斟茶的萧霓仙玉手一抖,差点没将茶壶摔在地上。
寝殿里的所有下人,纷纷跪倒在地。
凌绮罗表情极度尴尬,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气。
“苏汐月的事情,朕都说过多少次了,朕自己来处置!以后您莫要再过问她的事了!”
“这寿康阁里,该有的物件一应俱全,您以后就只管种种花、养养草,颐养天年,其他的事,无须费心!”
夜景湛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皇帝!”
凌绮罗不甘心的望着夜景湛的背影咆哮起来。
“你怎可忘了夜家全族的仇恨!芷颜可是你的亲姐姐啊!”
“哀家绝对不允许,你将苏汐月留在身边,除非……哀家死了!”
“这皇宫里以后有她便没有哀家!既然皇帝执意要她……”
夜景湛脚下顿了顿,停在寝殿的门槛处。
听得身后萧霓仙惊呼太后的声音后,他惊愕的回转身,竟看到正快速撞向桌角的凌绮罗。
她竟然要撞死在他面前,夜景湛瞳孔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母后!”
然而,一切都晚了。
他只看到萧霓仙如闪电般冲过去的纤弱身影,紧接着便是萧霓仙瘦削的身影倒在地上。
凌绮罗额头撞在桌角,发出“咚!”的一声响后,便昏死了过去。
夜景湛厚唇微张,深吸一口气,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额头鲜血直流的凌绮罗抱在怀里。
“快传太医!”
犹记得夜家被灭全族那日,他亲眼看着亲人们一个个被砍掉头颅。
那种反复被失去撞击的心痛,让他终生恐惧、难忘。
意识的最深处,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不停的警醒着他,他绝对不能再失去母亲了,她可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好在凌绮罗受的只是皮外伤,太医讲,若不是萧霓仙中途挡了一下,凌绮罗这会儿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夜景湛感激的握着萧霓仙柔软的小手。
“仙儿,方才多亏了你,你的伤,无大碍吧?”
萧霓仙勾起唇角,笑容依旧温婉可人。
“无碍的,皇上放心。”
奉喜不以为然的瘪着嘴,在她身后低声嘟囔。
“怎么能说无碍呢,姑娘的背上都蹭破了皮了。”
“奉喜!”萧霓仙故作责备状,“再嘴快,就把你送回府去!”
说罢,她还不忘回头安抚夜景湛。
“皇上别听她瞎说,这点小伤真的无碍的。”
夜景湛星目微紧,低眉望着乖巧懂事的萧霓仙,莫名的心痛。
“可让太医看过了?”
萧霓仙不语。
夜景湛自然而然的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奉喜身上。
“姑娘身娇玉贵,定是不愿给除了皇上之外的人看的。”
“奴婢方才只是将姑娘的伤势状况大致的讲给了太医,太医给开了药膏,说涂上几日便会结痂了。”
“只是我家姑娘一向重视容色保养,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呢。”
萧霓仙娇俏的小脸上,渐渐泛起红晕,贝齿轻咬下唇,杏目羞涩的低垂着,不敢抬头去看夜景湛。
“仙儿,”夜景湛大手握着萧霓仙瘦弱的双肩,“赶紧回去,让奉喜帮你涂药膏。”
“朕这几日会嘱咐太医院多送些去疤舒痕的药膏来,定不会让的容色受损。”
萧霓仙嘟嘟唇,撒娇道:“臣女还想在这里同皇上一起给太后侍疾呢。”
奉喜机敏的一笑,躬身上前。
“皇上,不如您来为我家姑娘涂药膏吧?奴婢笨手笨脚的,我家姑娘又天生怕痛,奴婢怕弄痛了我家姑娘。”
“那边有个屏风。”
萧霓仙粉唇微紧,虽然奉喜的自作主张,令她也感到意外。
但是她的心里却一点责怪她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有些兴奋,满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