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客栈。
项明手里拿着吃的,用肩膀撞开了门,进屋又合上门,而后将东西放在桌上。
他一抬头,就见世子倚着窗,正看着手里的纸出神。
项明眨了眨眼,“世子可是有什么事要属下去做?”
谢迟抬头看向他,漆黑的眸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项明心里一紧,身体紧绷。
“世子?”
谢迟眸光颤了下,收回视线,说:“项明,你还记得母妃是因何离世吗?”
项明怔住。
他脑海中闪过那个温柔的王妃双手一推将世子推下阁楼的场景。
“王妃不是因病离世的吗?”
他关切道:“世子怎么突然问这个?是想王妃了吗?”
谢迟垂眸,掩住眸底的情绪。
“是了,因病,母妃病了,日日卧床,形容枯槁。”
他喃喃道:“常康健,莫惫懒,常欢喜,莫伤怀,常作君子,莫成小人。”
项明鼻子有些酸。
“世子……”
谢迟将手里的纸叠好,再看向项明时,他神色已是平和。
“可有寻到季神医?”
项明摇了摇头。
“还没有消息。”
谢迟颔首。
“加派人手寻,另外,长生观那边同国师打探打探人体元气之事。”
“是。”
项明应了声,忙走到桌边,说:“世子,我听闻这家的鱼做得很好,您快来尝尝。”
*
翌日,有细雪飞扬。
虞秧推开窗。
街边店铺卸下门板,伙计站在门口打着哈欠,卖早点的摊贩推着车,有人来买,将车上布一掀,立刻有腾腾白气冒了出来。
西南太正郡冬日雪少,便是有,也不会太大,至多在地上铺上薄薄一层,是以不少孩童因见着雪而欢呼跑跳。
虞秧伸出手,让细雪落在指间,余光瞥见一道白色身影从对面客栈出来。
谢迟穿着银色暗竹纹镶白毛大氅,细雪落在他的发间,似添清霜,照着那张被雪光笼罩的脸,如同从画中走出的天人。
他若有所觉抬眸,目光清濯如玉,似存着能包容世界万物的柔和与宁静。
虞秧微微弯眸笑了下,指了指屋内示意自己这就下楼。
客栈门前,马踢踏着吐气。
谢迟站在车旁,惹来许多视线。
不多时。
虞秧穿着大红织锦镶兔绒斗篷出现在谢迟的视线里。
她站在门槛后头,将斗篷上的雪帽罩上,特亦柔化面部的妆容一下叫兔绒包裹,显得娇弱又惹人怜惜。
虞秧从不在打扮上亏待自己。
她每个马甲都有间衣厢。
扮男装时衣裳得配套。
扮柔弱时也是颈部璎珞,腰间玉佩,就是手上的暖手炉都嵌着和斗篷色系相同的红宝石。
这会朝谢迟腼腆一笑,便叫过路的男子掉了手里的烧饼。
谢迟走向她,温声道:“宋小姐,请上车。”
虞秧乖顺颔首,跨过门槛,朝马车走去。
正当虞秧站在谢迟身旁时。
突有个“单脚炮弹”冲了过来。
“谢迟,你大爷——”
不等虞秧爬上车,腰突然被箍住,电光火石间,她只来得及抬头看向男子修长的脖颈,就被放在了客栈门前。
九秋很快挡在了她前头。
马车旁。
司空释像头愤怒的狮子,一刀劈在了车辕上,直接劈断了左边车辕。
谢迟开始还在躲。
几招过后他近到司空释身前,擒住了司空释的拿刀的手腕,神色冷峻道:“司空释,这是闹市。”
司空释怒道:“你混账!你知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怎么过的!”
谢迟拧眉道:“我为何要知道你怎么过?”
司空释气得眼眶都红了。
他憋屈的。
“谢迟,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都喂了狗是不是?你的心呢,你的良心呢,你这个负心汉!”
街道沸腾了起来。
原本还惊恐躲避的路人、摊贩,这会都好奇靠近,一脸“吃瓜”模样。
客栈门口的“美貌小娘子”虞秧,也成了被“吃瓜”的对象。
虞秧:“……。”
在半刻钟前,她觉得自己拿的还是“窈窕淑女世子好逑”的剧本。
但现在,周遭人看她的眼神或怜悯、或嫌恶……
她感觉她成了抢男人的男人的第三者。
谢迟也是恼了。
“你闭嘴。”
他甩开司空释的手,道:“有什么话出城说。”
说完,他示意项明去换马车,旋即看向虞秧的方向。
司空释也看向虞秧的方向。
他怔了下,微眯起眼睛,低声说:“谢迟,我怀疑这女人是鬼。”
“你怀疑错了。”谢迟淡声说。
虞秧受了气,也站不住。
她挺了挺胸脯,跨出门槛,婀娜多姿走向了谢迟。
在司空释戒备的目光中。
她突然红了眼眶,看着谢迟问:“世子,这个登徒子怎么出来了?真像这登徒子说的那样,您……您……”
“咦~”路人宛若又吃了新瓜一般,对虞秧投以同情的目光。
谢迟:“……。”
他看着蹙着蛾眉,泪眼婆娑,轻咬下唇委屈的虞秧,那股无奈突然被抛到了脑后,有些怔忪。
司空释跳单脚道:“谁登徒子?谢迟,你身边这都什么人,那林言……”
他顿了下,骤然想起什么一般,朝周遭看了看,疑惑道:“对了,林言呢?那混账小子怎么没跟着你了?你改口了?”
虞秧掏出帕子捂住口鼻,痛心道:“世子还有旁人?那世子为何要招惹我?”
谢迟忽觉有些头疼。
他看了眼不远处,项明还没赶车来,于是目光落到了套着马车绳子的马上。
司空释扭头冲虞秧道:“你别哭了,吵死人。”
“你才别吵,”虞秧娇娇软软委屈道:“往鞋里塞木块、偷听夫妻两墙角、还钻鸡窝的臭男人。”
司空释瞪大眼。
“你你你……”
“你想问我怎么得到世子的心吗?”虞秧腼腆道。
她上下扫了眼司空释,捂嘴轻笑道:“可世子哪里会看上你呢。”
司空释脑袋嗡嗡的。
他被羞辱了。
他被一个恶毒的女鬼羞辱了。
这一刻,在他心里最讨厌的人,终于从谢迟变成了这女鬼,再往后是林言!
他刚要对这女鬼动手。
忽地,听得一声马鸣。
眼前的女子被一条胳膊拦腰圈走,消失在了眼前。
鬼术?
司空释回过神,就见鬼术源头——
谢迟抱着女鬼落在了马上。
“驾!”
谢迟将虞秧掉落的雪帽扣了回去,伸手拉住绳便骑马离开。
司空释傻眼了。
“谢迟,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