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熄了灯很安静,王府里值夜的下人都在奇怪,今天世子殿下居然这么早就熄灯了。
平日里,裴璟房间里的灯会点到第二天天明。
裴璟的床很大,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少年人躺在上面都绰绰有余。
陈明川摸了摸柔软的被子,皇帝虽然心里恨不得马上杀了裴璟,但是明面上对裴璟还是不错。
裴咏去世了,皇帝并没有克扣裴璟的家用,尽管裴璟只是一个孩子,他的月银却是按照王爷的标准给的。
只不过尽管月银给的多,但裴昀一直没有提让裴璟继承王位的事,所以现在大家都还叫裴璟世子殿下。
黑暗中,裴璟的呼吸声很轻缓,他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过,平日里更是不喜欢让人触碰,也不喜欢别人碰到他的东西。
至于睡他的床,那就更不可能了。
可陈明川不一样,裴璟觉得陈明川在他这里是很不一样的。
他愿意触碰陈明川,愿意和陈明川睡一张床。
陈明川是外祖父的义子,也是父王的下属,不过裴璟一开始是不相信陈明川的。
裴璟心里知道,自己被皇帝忌惮,陈明川如果反水投靠皇帝,转而监视他,那高官厚禄肯定唾手可得。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裴璟才渐渐放下了对陈明川的戒心,陈明川好像并不在乎名利,他心里想的,只是把裴璟养大成人,对得起裴咏的托付。
雨越下越大,天空突然打了一道雷,把陈明川从睡梦中惊醒了,行伍之人因为要时刻保持警惕一般睡眠都浅。
他揉了揉眼睛,往窗外看去,天空还是黑的,没有亮。
把视线转回屋内,陈明川看了看裴璟。
裴璟长得很好看,像菩萨座下粉雕玉琢的童子,尽管年幼,但从他的五官也不难看出,长大了必定是丰神俊朗。
平时裴璟不爱笑,也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不悲不喜,仿佛没什么情绪。
现在裴璟却皱着眉头,额头流下了汗水,手紧紧抓着被子,嘴唇微动,小声的呢喃着什么。
陈明川听力好,听到裴璟是在唤父王和母亲。
到底也只是个孩子,骤然失去父亲,表面上装得再若无其事,再沉稳,心里也还是难受痛苦的。
叹了口气,陈明川起身拿了张帕子擦了擦裴璟的额头。
裴璟忽然伸手抓紧了陈明川的手,力道很大,像是浮水的人抓住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要离开我……”
陈明川没有把手抽出来,他拍了拍裴璟的后背,尝试哄裴璟睡觉。
这招还真管用,在有节奏的拍打下,裴璟的力量逐渐弱了下来,眉头也放松了。
天还没亮,裴璟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被陈明川抱在怀里,他的头埋在陈明川胸膛处,手放在陈明川劲瘦的腰上。
微微仰起头,裴璟看到了陈明川的脸,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从陈明川怀里钻了出来。
这么大的人,还像孩子一样被陈明川抱着,实在是不成体统。
又过了一会儿,裴璟往窗外看,天快要亮了。
他推了推陈明川,“将军,起来了。”
陈明川睁开了眼睛,开始起床穿衣服。
裴璟想到刚才他被陈明川抱着,可能是因为昨天他睡觉不规矩。
他问道:“将军,我昨夜睡觉很不规矩吗?”
陈明川穿衣服的动作一顿,他不想让裴璟知道昨天夜里梦呓叫爹娘的事,怕裴璟想起来难过。
“没有,挺好的。可能我昨夜有些冷,就抱着殿下了。我好像有些逾矩了。”
“无碍,”裴璟说:“我是担心打扰将军休息了。”
陈明川说:“在殿下这里睡挺方便的,这里离礼部很近,我直接过去就行了。”
裴璟说:“那之后将军可以隔天留宿在我这里,就不用那么累了。”
陈明川也觉得行,他的将军府还挺远的,以往教导了裴璟回家,差不多都快天亮了。
睡一两个小时之后,他又要火急火燎去礼部。
天气逐渐回暖了,礼部正在筹备三月的赏花宴。
筹备宴会这种事非常的繁琐,陈明川觉得不适合自己,但是他又不得不做。
好在礼部尚书特别照顾他,只是给他安排了一些采买的活计。
赏花宴这天,文武百官都携带亲眷入宫,陈明川也不例外。
陈明川官职算高的,所以被安排的位置也靠前。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宫宴,只觉得有些无聊。
一盆一盆的名贵花卉就放在旁边,宫殿中间打扮华丽的歌姬跳着舞,穿着金色衣服的乐师在旁边伴奏。
陈明川看了两眼就没看了,低下头吃东西。
裴璟的位置被安排在皇子那一列,他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从全场扫过,在看到陈明川之后目光顿了下来。
在看到陈明川只顾着吃东西后,裴璟弯了弯唇。
“璟世子,在看什么?”
问这话的是裴行渊,大俞二皇子。
他生了一张狐狸面,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相貌和裴昀有七八分像,只不过多了几分阴柔之气。
裴璟转过头,看着裴行渊说:“二殿下,臣只是随便看看。”
大皇子裴行之温和地笑了笑,眼里却都是冰冷,“许久不见璟世子了,倒是瘦了不少。你当初就应该答应父皇进宫的,宫人照顾总归精细一些。”
裴璟淡淡道:“为父王守孝,不敢怠慢。”
裴行之说:“七皇叔刚逝世两个月,璟弟弟就来参加这样的宴会,不合适吧?”
“是不合适,”裴璟说:“不过是陛下让臣一定要来。”
裴行之一噎,本来是想暗讽裴璟是假孝顺,却没想到是裴昀让裴璟来的。
裴行渊笑了笑,说道:“父皇也是想璟世子散散心,不要总待在王府。璟世子这样的年纪,正是好玩儿的时候。”
裴行之见有台阶下,连忙道:“对,父皇是这个意思。”
听着裴行之和裴行渊一唱一和,裴璟没怎么说话了。
他只觉得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