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来时,玛利亚在看书。
她的丈夫亨利带着三个孩子在泳池里玩着水球。
从昨夜起,玛利亚就有些烦躁不安。
起初,她把原因归咎于床的问题。
接着,她思考是不是亨利可能会失业的事情让她焦虑。
就在刚才,她又觉得是侍者打水果汁弄出来噪音太刺耳。
但果汁机很快就停了,而那个噪音并没有停止,它有点类似喷气式飞机的发动机,随着飞机准备起飞,声音也越来越大。
噪音让她恐慌。
玛利亚不明白自己的第六感为什么会发出警告,但它总是起效并不止一次让她避开了危险。
我应该相信它。
玛利亚想,目光四处游弋,唯独不放在书本上。
突然,一声孩子的尖叫吓得她手一抖,将书掉到了地上。
“快看天上!爸爸!快看天上!”
那个孩子这么叫着、喊着,一只手扯着爸爸的泳裤,另一只手努力指着天空。
玛利亚的目光,还有许多别的人的目光,随着小手的指引望向天空。
海啸!往高处跑!
在位面语言包的影响下,利亚用中文写下的文字在各个国家的人眼里,自动转化成其母语。
除了不识字的人以外,几乎所有人都看懂了利亚的警告,并将其视作神明的提醒。
来不及震惊,玛利亚冲着自己的家人高声尖叫。
“亨利,快带孩子们上来。海啸要来了!”
此时大地已经开始微微颤动,鸟雀从天空慌乱掠过,藏在树丛里的小动物也四下奔逃。
来不及了!玛利亚想,视线的旁光中出现了一抹飞扑而下的身影。
这个身影抓住了她的大儿子卢卡斯,以及附近另外三个孩子,朝着天空冲去。
一个飞人?
玛利亚愣在当场。
同样呆住的还有被抢了孩子的亨利,但很快他和他剩下的两个儿子就得到了和卢卡斯一样的待遇——被飞人伸出的锁链卷走了。
他们被放在了一层几乎看不见的玻璃上。
飞人飞了两趟,带上来7个人,其中只有亨利一个成年人。这些人被拽上来是什么姿势,现在还是什么姿势,张大了嘴巴,一副傻乎乎的模样。
飞人眉头一竖,黑色的目光盯住亨利这个唯一的成年人,呵斥起来。
“蠢货,还不快带孩子们到屋顶上去!这桥只能维持二十分钟!”
骂完之后,飞人一秒不停就又飞了下去,这回玛利亚终于看清楚了,飞人背后银光闪闪的链条显然不是用作飞行的翅膀,而是用来救人的绳索。
孩子是飞人救助的首要目标。
孩子轻,一次可以多带几个,而且这些孩子多半聚集在泳池中,带起来也比较方便。
其次则是在水池附近的成年人。
至于玛利亚,她离得有些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和孩子们先一步被带走。
远处的树木开始倒下时,玛利亚终于反应过来,拔腿就朝旅馆的主建筑跑去,只是人的奔跑速度哪能和海啸的浪潮相比,仅仅跑出去数米,汹涌的浪潮以摧枯拉朽地姿态将她吞没。
“快走,孩子们,我们快去屋顶!”
大人抱着、拉着孩子朝着屋顶跑去,而孩子则睁大了天真的双眼,懵懂地看着脚下,这场造成几十万人死伤的灾难正在进行。
高大的棕榈树被冲得倒伏下来,漂亮的木头房子在如此大的浪头下也不堪一击,只有用钢筋和水泥修建的旅馆主体承受住了压力,但洪水也一下子蔓延到了二楼,并有着继续向上的趋势。
“噢,天哪!我女友早上去沙滩散步了!”
“有人知道从哪里能下去?我的孩子还在二楼睡觉!”
“天使,天使,请救救我的丈夫!”
“上帝保佑!天使保佑!”
“爸爸!妈妈在哪!”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屋顶上响起,每一张面孔上的表情都无比丰富,有的茫然,有的恐慌,有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亨利把三个孩子带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后,关照大儿子卢卡斯照顾好两个弟弟。
“我去救你们的妈妈!”
抛下一句话,亨利就和另两个旅客寻找起下楼的办法。
海啸的冲击力非常之大,但真正在冲击中被淹死的人却很少。人们的死因多半是水中的漂浮杂物引起的。
碎木头、砖块、金属、玻璃、绳索、植物的枝条、浮木、广告牌、汽车、屋顶……危险可能掩藏在任何东西之中。
被冲走的玛利亚运气尚可,没有被杂物击晕导致溺水,但受伤和呛水在所难免。
好不容易浮上水面,并攀住一棵棕榈树,此时此刻,她唯一的想法是爬到树上,等待救援。
但她不知道,第二波巨浪已经在袭来的路上。
更高,更凶猛,更可怕。
虽然玛利亚已经攀住了树干,并向上攀爬了一段距离,但她赖以为生的这棵棕榈树却在一辆小卡车和巨浪的共同冲击下倒了下去。
她被再度卷入浑浊的水流之中,各种各样的杂物和垃圾击打在她的身上,将她划得满身是血。
她晕头转向、身不由己地被撞来撞去,沉浮间,玛利亚感到右腿一阵剧痛,让她忍不住发出惨叫。
她浮上水面,一边咳嗽一边呼吸,腿痛得像是断了一样。
不要骨折,不要骨折,不要骨折。
玛利亚祈祷着,被水流冲到了一根浮木的附近。
她划过去,像抱住救命绳索一样紧紧抱住了它,并借着浮木的倚靠,检查了腿部的伤处。
幸运的是,没有骨折。
不幸的是,戳伤她的东西从她的腿窝狠狠撕下了一块皮肉。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撑住就行。”
玛利亚安慰着自己,并且无比庆幸亨利和孩子们得到了救助,此时正待在无比安全的地方。
不知漂流了多久,水流渐渐平缓。
玛利亚撇下浮木,朝着不远处的岸边游去。
说是岸边,这里的水也到小腿高度,行走时需要时刻注意,赤裸的脚底和小腿随时随地有可能被戳伤和划伤。
她不知道自己被冲到了哪里,四周已是一片废墟,看不到任何可以标记地点的建筑。
但她看到了一棵树,一棵足有几层楼高的榕树。
作为天然的指向牌,它足够高大,足够显眼。
玛利亚用当地某种植物的枝条捆住伤口止血,高一脚低一脚地朝着树走过去,每走一步就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
疼痛,很好。
它让她清醒。
玛利亚眨了眨眼,费力地弯腰,从一堆杂物里捡出一听汽水。
她不喜欢喝这种饮料,但她知道在这时候,一瓶富含糖分的饮料对她的身体是有好处的。
它能让她坚持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