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秋菊在焦灼地等程中谋过来,李南照洗澡出来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钟辞给她发来一封电子邀请函,邀请她周二早上去他工作的大学听讲座,他是主讲人。
李南照看到邀请函上的讲座主题:稳恒磁场的认识和应用,她一头黑线,这玩意光看题目就已经看不懂。
她婉拒了他,老老实实说了不想去的理由。
钟辞啼笑皆非,说本意是欢迎她多了解他的工作和生活,倒是忘了这一茬。
他说下次再约她看电影,李南照思虑再三,将自己的家庭状况如实说明。
这些话当面说难以启齿,在微信上说倒自在一些。
钟辞那边久久没有回应,只有聊天框上反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好一会儿后,钟辞打电话过来:李小姐,你说的是实话,还是对我不满意找的搪塞之词?
李南照叹气:“自然是实话,你去我养父母家一查便知。”
钟辞沉吟:“这样啊……有点难办呢。”
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子弟,大多事业心重,找伴侣势必得追求人品好,能相处舒服更好。
要是对方的原生家庭一言难尽,一天到晚为琐碎事和奇葩亲戚烦扰,无疑是内耗。
他歉意地说:“容我考虑考虑,可以吗?”
李南照已经知晓他的态度,大抵是没戏的,意料之中罢了。
黄秋菊看李南照脸上带笑,凑过来问:“是你那个相亲对象?”
李南照嗯了一声。
“是不是对他很满意?”
黄秋菊有点犹豫,如果李南照真跟相亲对象看对眼,再让程中谋掺和进来就不太好。
李南照摇头:“说不上很满意,只是觉得人不错,这事悬着呢。第一次见面,不好聊得太深入,但从他的行为举止和清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的良好家教和风度。百年世家最注重清誉和家风,他们可以接受婚恋对象穷一点、平庸一点,但他们很难接受我这种原生家庭乱七八糟的人。”
更别提她的养母丑闻满村飞,私生活糜烂,两个弟弟又是游手好闲的混子。
钟家这种书香世家是最注重家风清正的,所以她对钟辞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黄秋菊还嘟囔了一句跟她一样的话:“太完美总觉得假。”
李南照笑了:“是啊,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大概人的惯性思维如此,遇上条件不好的对象觉得糟心,遇上好的又不敢相信,犹疑徘徊,反复掂量对方是什么意图?可是想想人家能图我什么?图我家境不如他?图我事业不如他?图我生育艰难?如果他只是需要一段婚姻,找一个性子和顺柔软、好摆布的女人不是更好?”
“咱们去买东西,对着奢侈品骂骂咧咧嫌弃太贵,好不容易遇上一次店家搞特价活动时却又担心便宜没好货,反复怀疑是不是拿山寨品来忽悠我们。”
黄秋菊听得哈哈笑,心里也豁然开朗。她明白了自己对人有偏见,自个儿拧巴。
钟辞看中李南照,自然是因为李南照各方面能吸引他。前任张文焕珠玉在前,后任也差不到哪里去。
黄秋菊想着要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跟这种男人见面。不是优秀男人不存在,而是就算她遇上,也没有足够优秀之处能让人刮目相看。
黄秋菊才知道李南照都考虑好了,李南照已经预感到钟辞的家庭会是什么态度,大概跟张文焕的父母差不多吧。
程中谋过来时,车子虽然停下,但人还在用车载蓝牙接听电话。
黄秋菊有点想退缩,心想他有急事,谈的都是几百万几千万的生意,她说的这点子儿女情长会不会惹程中谋心烦?
程中谋挂下电话后,就让黄秋菊上车,将她带去附近的大排档。
“我还没吃晚饭,不介意的话边吃边聊。”
黄秋菊自然不会介意。
等上餐时,程中谋已经迫不及待问:“秋菊,是不是南照出什么事了?”
黄秋菊看他那副急切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就是给光棍小伙儿送温暖的贴心人啊,这一趟绝对没来错!
她将李南照的家庭、身体情况和所有顾虑都和盘托出,程中谋越听脸色越凝重,这些他竟然全都不知道。
李南照防他跟防贼一样,一点点风声都不敢透露,当真就只是为了不让他妈伤心难过吗?
他看未必!
矫枉过正,便显得刻意。
黄秋菊看程中谋一言不发,一时猜不出他是什么心思。
她心里有点忐忑,忍不住说:“程大哥,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用心考虑,如果你确定自己不在意那些,还得做通你妈的思想工作。在这些全部搞定之前,你不要着急忙慌去闹南照。如果你做不到不介意,或者你妈有一丝一毫不高兴,那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扰南照。”
她的表情严肃而认真,程中谋不由得肃容。
他看着她道:“秋菊,谢谢你。”
黄秋菊挥手道:“嗐!谢什么?我是真觉得你俩挺合适的,张文焕他妈叽叽歪歪,南照跟他好的话以后少不了受罪。我听外婆说过南照的父母和兄弟,那些人真不是东西,只有你这样凶恶的人才镇得住他们,才能保护南照。程大哥,你可别让我失望。”
程中谋被逗乐:“我凶恶?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他心里也有点好奇,李南照这么好的性子,为什么她会有那样难缠的家人?
黄秋菊嘿嘿笑,又皱眉道:“程大哥,你好好考虑吧,如果让你一辈子没有孩子,你能不能接受?当然并不是说南照绝对不能生孩子,说不定你能力超群、百步穿杨,一次就能让她中。”
程中谋一口茶呛在喉间,咳得脸色涨红。
这人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秋菊,我看你出口成章挺麻溜的,不像是只有九年义务教育的水准啊。”
黄秋菊哈哈笑:“瞧不起谁呢?虽然我没能读高中,但我读书时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区区几个成语,难道我用不起?”
她又道:“如果你不能接受,就当我今晚什么都没说过。以后你也别再打扰南照,不然我见你一次就撵一次。”
程中谋叹气,道:“我会好好想的,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这么爱护她,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黄秋菊又酸了,看看!看看!
别人的男人就是这么带劲,连“谢谢你这么爱护她”这种酸不拉几的话都能自然而然说出来。
这么真情流露,要说他不是把李南照放在心尖尖上,黄秋菊愿意把自己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她觉得程中谋两母子都是随和热心的性子,他们又都是从苦难里走过来,对于苦难有同理之心,这样的人才更有可能理解李南照的难处。
程中谋唰唰几下吃饱,拿了餐桌面的车钥匙,道:“走吧,送你回去。”
黄秋菊惊讶:“这就走了?”
程中谋愣了一下:“你还没吃饱?要不多打包几份糕点回去?”
黄秋菊的嘴巴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
倒不是没吃饱,她是怕他事儿没办好之前,就迫不及待去找李南照。
程中谋将黄秋菊送回她的宿舍,便驱车赶回家。
郊外的车道这个点无人无车,他开得飞快,风驰电掣一般。
到家时,主房已经熄了灯,只有小院檐下挂着一盏跑马花样的小灯笼,灯光在夜风里摇曳。
程中谋给自己妈打电话,意料之中的关机。
他在门外转了两圈,焦躁得待不住,索性一跃而起,两手扒着墙头往上一跳。
他两臂发力撑住围墙顶端,一条腿跨上去,再翻一下身,整个人如鹞子一样落入院子里。
进了院子就好办了,程中谋在正门外的鞋架上翻弄,果然从他妈的水靴里掏出一把钥匙。
他忍不住想笑,老太太一辈子藏东西的点就那么几个,毫无新意。
程中谋在院子里自打的泵式水井边打水洗了手,又泼水在头上。
井水跟自来水比,清凉更胜几分,让他热血上头的脑袋稍微冷静一些。
随后他在檐下抽毛巾擦头擦手,进屋。
屋里传来程母的声音:“阿谋,是不是你?”
“妈,是我。”
程母年纪大了浅眠,在程中谋跳进院子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时她就醒了。她本来还想着是不是院里进了贼,主屋的门锁着,她倒也不担心。
后听到打水声,她便知道是儿子回来了。
程中谋进了屋,径直推开母亲的房门进去。
程母摁亮灯,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也不吱一声?饿不饿?我给你下一碗面条吧。”
她摸索着要起身,程中谋道:“妈,别忙活,我有话跟你说。”
程母看他脸色凝重的模样,心里有点忐忑。
程中谋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程母骇得脸色大变:“你这混蛋是不是在外头闯祸了?”